農閑時,一隊有二十五六個人,農忙時,大抵隻有十來個人,山裡野獸兇猛,尋常時候,大家都是一起打獵,很少分開行動。
獵戶們即狩獵者,也是村裡的護衛隊。
杏花村靠山,周遭山勢延綿,常有猛獸襲擊村落,為了村裡安穩,村民最終決定讓獵人們組成護衛隊,每天帶着狗子夜間巡視村裡。
正是因為他們的存在,杏花村才得來這麼安穩的日子。
陸臣很是感慨:屠獸少年變成了守村人。
張羊黑着臉,面皮子緊繃繃,淡淡道:“天色不早,他們先下山,俺們分開了”
少年點點頭。
“嗤嗤”身後的白狗開始呼哧呼哧喘着,走路左右搖擺,身形不穩。
而身旁的小姑娘卻抱着竹筒不撒手。
陸強親眼目睹這一幕,雙目猩紅,壓低了嗓音,搶過竹筒,連人也拽到跟前,對着嚴絲絲勸說道:“絲絲,你别跟他..”
嚴絲絲一把奪回竹筒,氣呼呼道:“要你管!”
男人氣得撂狠話:“你!要是你三姐還在世的話,看你還敢不聽話..”
她卻瞪了他一眼:“别提俺三姐..”
嚴四蠟黃的臉灰撲撲,此刻像個刺猬一樣渾身的刺都豎起來。
他拉住竹筒,又是一番警告:“那小子渾身脂粉氣,一看就不是什麼好東西..”
女孩拽不動竹筒,索性直接丢給他,還不忘辯解:“你胡說些什麼...”
陸臣回頭就瞥見兩人劍拔弩張。
你瞪我,我瞪你。
陸強氣得吹皮瞪眼,嚴四扭着頭,一個勁兒往嘴裡灌水。
張羊順着少年的視線自然也留意到路強的異樣,忙呵斥道:“強子,沒證據的事情少瞎咧咧..”
路強對上少年潋滟的桃花眼,氣得直哼哼:“他身上有沉香,即使塗了中藥味兒,也擋不住那股沉香”
張羊拉着臉子,睥了兄弟一眼:“是藥香”
一句話想要堵住了他的話頭。
偏偏陸強不死心,望着嚴四绯紅的臉頰,面如黑炭:“你們要是不信,讓大白聞聞不就知道了”
一聽到大白,大白已然倒在草地上止不住地喘氣,張羊就凝結眉頭:“天快黑了,俺們得加緊腳程”
他使了個眼神,路賴心不甘情不願地拖着大白。
他轉頭又給少年解釋:“書生,真是不好意思”“強子受傷了,心情不好,你别跟他一般見識”
陸臣搖搖頭:“沒事”
他望着幾人若有所思。
嚴四落後幾步,與少年同行,見他面色清俊,并無不愉,忙解釋道:“城裡的貴人最喜歡狐狸、大蟲的皮毛,強子哥他們經常打獵,與那些人打過交道,貴人最喜淨,不用勞作,雙手瑩白如青蔥,掌心白嫩紅潤,常着長袍,渾身帶有香料味兒,大白最不喜歡這種味道,每每聞到這種味兒噴切連連,渾身發軟”
她凝視着少年青蔥般的雙手,一臉好奇。
陸臣眸子很是疑惑:“難道真的有沉香?”
他對穿着沒什麼研究,這身衣服是原身留下的随身遺物,早上穿上這身衣服時,确實有股幽幽香氣彌漫在鼻尖,難道是嬷嬷熏得香料?
少年沒多想,至于雙手白嫩如豆花,确實有點奇怪。
路晁說原主之前給别人當書童,也許主家仁和,待人寬厚,沒有為難于原主,這才讓他這般“光鮮”。
“肯定是熏香”“喏,大白又暈咯”
嚴四指着四肢無力的白狗,信誓旦旦。
陸臣笑笑:“先前給人當書童,主家寬厚,待人親和,不曾苛責于人,是以小子得以如此光鮮..”
“是嗎?”嚴四還是覺得奇怪。
誰家書童白白淨淨,身高八尺,雙手纖細無繭,勢如破竹?
一行人心思各異回到了村莊。
晚間,少年将前幾日的藥材翻了翻,将背簍的藥材抖了抖,鋪在扁裡,蔣嬷嬷和紅梅正在弄晚飯。
吳先生扛着鋤頭收拾角落的花圃,“呼”他抹了抹滿頭大汗,轉頭看見身後翻過的土地,心裡很是欣慰,擡眸看向少年:“小子,看來你很自在啊”
聞此言,少年朗笑道:“雲胡不喜?”
吳冠絕來了興緻,将鋤頭扔給他,摸着胡子笑眯眯道:“好個雲胡不喜!”
傍晚,少年站在樹下,蔣嬷嬷和紅梅在廚房做晚飯。
“嬷嬷,家裡還有熏香嘛?我這衣服有點臭味了..”
杏花早已殘敗入泥,而枝頭挂滿了青色的杏子,有的藏在密葉成幄的枝桠中,有的傲然屹立在枝頭搖曳,還有的綴在籬笆外,微風一過,綠樹成蔭,樹影婆娑,月光透過樹蔭灑在少年身上,在籬笆上投下祈長的影子。
他望着杏樹,眉目如山。
蔣嬷嬷沒擡頭,忙着手裡活計,聽到少年的話,有點疑惑:“熏香?”“家裡沒有熏香,您想要了,老婆子過些日子去集市看看...”
“罷了罷了”“許是衣服浸汗了,小子脫下來洗洗就是”
他笑着回頭,樹影攢動。
紅梅捂嘴偷偷笑:“少爺,您要是臉皮薄,隻管将衣服脫下放在床頭就是”
夏促的語氣逗得蔣嬷嬷一臉無奈,直接将她攆出去:“去去去”
“這裡沒什麼事兒,你去嗑瓜子...”
算是打發了小丫鬟。
紅梅端着瓜子出門,倏地發現樹下再無少年,心裡有點失落。
側目留意到少年的房間的燈火亮如白晝,臉上那點失落頓時卸去,轉頭又進屋了。
“嗯?怎得又回來了?”
“咳!天好熱,好嬷嬷,咱們弄點草藥水洗洗澡?”
“哼!一天一個歪主意!...”
“嬷嬷...”
“那還不快生火..”
“哎”
少年不知道廚房裡的溫馨日常,早已埋首書海。
吳冠絕施施然歪在搖椅子上,阖上眸子好像睡着一般,蒲扇墜落在地。
陸臣又行了書生禮,淡淡道:“先生辛苦了”
随即他行至一旁的案牍,用帕子輕輕擦拭着桌面。
吳先生醒來,搖晃着扇子:“禮所以辨上下,法所以定民志。三王之時,制度大備,朝聘、鄉射、燕享、祭祀、冠婚之義,隆殺、文質、高下、廣狹、多少之數,至于
尺寸铢黍,一有宜稱。貴不以偪,賤不敢逾,所以别嫌愚朝,釋回增
美。制治于未亂,止邪于未形。上自朝廷,下逮闾裡,恭敬樽節歡
欣交通,人用不逾,國以無事。降及後世,陵夷衰微,秦漢以來無足
稱者。庶人處侯宅,諸侯乘牛車,貧以不足而廢禮,富以有餘而僭
上,宮室之度,器服之用,冠婚之義,祭享之節,率皆紛亂苟簡,無複
防範,先王之迹因以熄焉。《傳》曰:“禮雖未之有,可以義起也。”而
後之學者,多以謂非聖人莫能制作。嗚呼!道之不行也久矣,斯文
之不作也亦已久矣。抑将恣其廢而莫之救欤,将因今之才而起
之也?”⒃
“小子你,何以對?”
開始步入正題。
陸臣長輯手,遙遙一拜:“學生愚鈍,還望先生稍候”
這是一道策論,好比現代的議論文,答題需要構思,是以他需要時間準備。
吳冠絕:“且忙吧”
算是允了少年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