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選拔生員意在鞏固統治,并不是為了造福百姓。
吳冠絕打量着身旁人,眼皮輕揭:“考題旨在什麼?”
少年答:“禮辨上下,法定民心”
兩人一前一後進屋,少年随即關上門,隔絕了徐徐微風。
吳冠絕還未坐下,手背後,定定地眄視着他,常言道:“凡進食之禮,左殽右胾。食居人之左,羹居人之右。脍炙處外,醯醬處内。蔥渫處末,酒漿處右。以脯修置者,左朐右末。”⒆
吃飯時的禮儀:帶有骨頭的肉塊要放在左邊,大塊純肉要放在右邊。黍米等主食要放在客人的左邊,羹湯要放在客人的右邊。切細的肉和烤熟的肉要放得遠一點,醋、醬油等調味品要放得近一點。蔥和腌菜之類的佐料要放在醬醋的左邊,酒漿之類的飲品要放在羹湯的右邊。如果老幹肉,則彎曲肉塊的放在左邊,挺直肉塊的放在右邊。這些規定都是為了方便取用。⒇
客人提起餐桌上的禮儀,可能是在提點主家失禮,也可以能是想抛磚引玉。
少年臉色微變,疾步行至塌前,拱手行禮:“小子失禮了,還望先生勿怪”
他以頭搶地,雙手攤開,便于長者戒尺訓誡。
吳先生擺擺手,又繼續道:“客若降等,執食興辭。主人興辭于客,然後客坐。“主人延客祭,祭食,祭所先進。殽之序,遍祭之。”“三飯,主人延客食胾,然後辨殽。主人未辨,客不虛口。”“卒食,客自前跪,徹飯齊以授相者,主人興辭于客,然後客坐。”“侍飲于長者,酒進則起,拜受于尊所;長者辭,少者反席而飲。長者舉未釂,少者不敢飲。”
※
客人、長者辭酒,不可推辭。剛剛吳冠絕邀請他喝酒,陸臣委婉推拒了,也算是失禮之舉。
話說到這裡,陸臣的臉色白了幾分,色愈恭,禮愈敬。
然下一瞬,吳冠絕卻摸着胡子挑眉問道:“那你還認為禮可辨上下,法可定民心嘛?”
吱吱~~
他躺在搖椅上,搖椅輕輕搖晃,手執蒲扇,有一下沒一下地搖曳着。
少年垂眸斂目,久久不語,直到火燭明滅,噗噗亂叫。
他方才回應道:“上禮可辨左右,明法可定民心”
吳冠絕:“何解啊?”
少年答道:“若是河清海晏時,百姓安居樂業,宗室禮法可辨别是非曲直,明文律法自可安定民心;若貪官污吏橫行、當朝宗室肆意霸權妄為、濫殺無辜,禮可左右上下,而法可愚弄民心..”
“屆時法為宗法,禮為宗室之禮,安可辯左右,定民心?”
他一字一頓,眸子直勾勾地望着吳冠絕,道出心中所想。
先生并無反應,隻是執扇之手微微一頓,須臾,他又問道:“若是禮可左右上下,而法可愚弄民心,豎子又當如何?”
若是朝廷黑暗,專權亂殺,禮樂崩壞,法為宗法,導緻民心動蕩,你又當如何?
這一句話震蕩在屋裡九九不曾消弭。
陸臣想起前世一個新聞,腦海裡浮現出前世種種,心中不禁有了答案,于是他不假思索道:“豎子當以身入局,克明俊德,以親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協和萬邦。”
男人倏地睜眼,死死地盯着眼前半大小子,眼神裡散發着湛湛精光。
吳冠絕扶着搖椅起身,執着扇子,沉吟片刻,轉而仰天大笑:“好!”
“好啊...”
他徐徐走到少年跟前,将人扶起來,搖着蒲扇,滿臉欣慰:“是個有成算的”
兩人剛坐下,他臉色很是糾結,哔啵~~
昏黃的燈光籠罩在男人身上,在籬笆牆上投下巨大的身影。
燭火閃爍,将他的深思喚回。
吳冠絕望着牆壁上的巨大影子,頓時拍案而起,大呼:“人雖小,但影如閻羅,隐匿于黑暗的影子也可以吞噬一切魑魅魍魉...”
他仰視着影子,緘默許久,直到燭火跳動如豆。
吳冠絕低頭問道:“你可想去私塾讀書?”
他望着少年,一掃眉宇間的郁氣。
陸臣輯首,遙遙一拜:“若是可以,小子欣然往之”
可以去,也可以不去,可是有條件去學堂,他亦樂意。
不強求,也不擺爛,想去就去,主打一個随心所欲。
“好”“待老夫琢磨琢磨...”
吳冠絕倒也沒有失望,整個人又躺在搖椅上,開始哼唱着什麼。
渠縣錢府。
幾人擠在後門,“十兩”
“十兩?太低了,還不夠家裡置辦家具的錢..”路強一聽到報價,手止不住地搓着狐狸毛,開始賣慘。
“錢家的,你好好說,摸摸這皮毛,柔軟又靈活光潤,怎麼就差了...”一旁的路賴看不下去了,拉着錢府管家上手摸貨感受感受。
“哎!”錢管家抽回手,一臉為難:“要不是主子們要得急,這狐狸隻值這個價..”
他伸出五根手指,表示五兩銀子。
路強咬咬牙,不想賣,連連擺手:“年前咱們不都是十三兩,不行!你壓價太狠了..”
錢管家給身旁人使了使眼色,路賴忙拽住兄弟,鈎住他肩膀,低低道:“想想嚴家...”
路強僵在原地,踟蹰不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