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何不敢當?”不知為何,竹茔也難得執着起來,确實也對他越發好奇了,當下佯裝蹙眉,“閣下莫不是看不起我竹茔,不願出手解了這圍?”
白鏡在心裡冷笑,竹茔這些家夥,現在知道求人了?真是天道好輪回啊!他确實想看蕪茔出醜,可這事關乎着如此多人呢,他也實在于心不忍,還是朝伍味子壓低聲音道:“你去呗,就讓他們好好開開眼,什麼才叫撫琴!”
不僅是衆賓客,甚至連阿蠻和聞沙心下也駭得不輕。他們這位主上,不知為何,似乎對這人格外偏愛……
“此一曲起,便要彈盡……”伍味子還是拗不過,須臾,起身道,“在下願一試。”
竹茔笑意愈濃,就在伍味子手要覆至新琴時,他突然道:“慢!”
衆人一愣,還想着這主上莫不是又反悔了,誰知竹茔卻朝聞沙道:“前幾日不是修繕了一批古琴嗎?取來。”
聞沙颔首,親自去取了,不多時,便又取來了一把古琴,更換了場上的那一把。伍味子小心揭開琴罩,琴弦漸現,細如發絲,根根分明,琴身上還繪有金黃竹葉,燦燦若缭繞金雲。盯着這琴,伍味子竟是愣了好一陣,還是被白鏡喚回了神。
蕭無序撐着頭默默看着,不知是不是錯覺,她竟感覺那家夥狀态有些不對。不過衆人都快把他吹上天了,她倒是要看看,那家夥究竟能彈出什麼花來。
伍味子輕輕坐下,彈指一掃,弦音輕蕩,清脆悠揚,純淨清澈,如夢如幻,與那斷弦的古琴相比,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可他卻是僵住了。
不隻是他,竹茔也呆住了,轉向聞沙,神情微妙。聞沙終于反應過來,請罪道:“屬下失職,我竟忘了,這是主上珍藏的琴,我這就……”竟是竹茔輕一擡手,聞沙便識趣地閉嘴了。
夜色濃重,加之有些距離,竹茔看不到琴的全貌,不過琴音一出,他便瞬間認出來了,這正是他好生珍藏的那把古琴,平日碰都不讓人碰一下的。
聞此琴音,蕭無序心下也随之一漾,正好離得近,她便探頭去看,借着周遭燃燒的火光,她果真瞧見了琴身的金色竹紋……
那是幽篁琴!
正是少君當年彈奏的那一把!竟然還在!或者說……竹茔竟好生珍藏至今!
伍味子也察覺到了竹茔的異樣,巧言推辭道:“此琴古老有靈,能保存至今,主上定是格外珍視,如此名貴的琴,在下這琴技,恐辜負主上美意。”
“琴再好,不彈也是蒙塵,既遇良主,便是幸運。”竹茔神色已然如常,輕一擡手,“請。”
話已至此,伍味子也不推脫了,撫琴而坐,輕一閉眼,回想着剛才的曲子。琴音從弦上緩緩流淌,月色隐約,琴身上的金色竹葉似乎活了過來,随風而舞,鳥鳴依稀,仿若置身雲霧缭繞的山巅。
琵琶女重拾琵琶,跟着那古琴和了幾聲,越往後彈,便越覺玄妙,曲風也不由一轉。衆舞女應曲而動,裙帶翻飛,這舞她們早就訓練過無數遍了,自是無比熟悉,加上紫鈴暗中指揮,很快她們便重回了正軌。
竹茔思緒随着琴音緩緩飄蕩,倒是頗為滿意和驚喜。逐漸铿锵的琴音把蕭無序從回憶中喚了回來,她輕輕一笑,眸中的哀色一閃而過。她倒是沒想到這家夥琴彈得真是不錯,差一點兒便能趕上那位少君了吧。
從天而降的光輝與燃燒的火光交織融合,薄霧輕煙流轉不歇,明暗陰陽之間,衆舞女輕盈地穿梭其間,舞姿曼妙。借此機會,那位為首的紫鈴姑娘“唰”地竄到了伍味子身前,欲說還休,暗送秋波,月色下的眸光是越發澄澈水靈。
不多時,身後傳來一聲低笑,蕭無序聽出來了,正是那漆對,半轉過身,奇怪道:“你笑什麼?”
漆對回道:“我笑你們,一個個兒的,還真是半斤八兩。”
少許,蕭無序才反應過來,漆對是在說她如此重要的場合竟沒帶賀禮。有人稍費心思一提,伍味子便半推半就真去撫琴了。
他似乎話中有話,蕭無序便試探性地道:“半斤也好,八兩也罷,不是都還好好的嗎?”
漆對仰頭望着漫天光影,臉上明暗交雜,須臾,難得收斂了嘲諷的語氣,認真道:“迄今為止,竹茔是我見過最果斷最沉穩的主上,小小年紀便有如此能耐和作為。要是真同他比,你們又有多少勝算?”
聽着,蕭無序不由得冒了一身冷汗,他說得對……别看現在賓客表面和樂,可也能在瞬間翻臉。竹茔把筱翎打得服服帖帖,風頭正盛,若是他當真想對漓潇不利,借此冰月宴扣下人質,也不是不可能……
之前的竹茔是不會,可現在呢?他當真沒這個想法嗎?誰又能保證?腦袋嗡了老半天,蕭無序陡然一回神,擡眼望向高台之上。
铮铮铮!咚咚咚!
那是兵刃交接爆發出的尖銳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