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無序歪着腦袋,盯着伍味子瞧了好一陣,這才眯眼一笑,抓住他的手哆嗦站起。
誰知還未站穩,蕭無序又把他的手輕輕甩開,笑道:“我憑什麼要跟你走?”
驚疑之間,伍味子撞上了她更為迷離的眸光,心下也跟着一蕩。
須臾,伍味子默默收回手,緩緩往前,竹傘微傾,遮住傾斜的雨絲,他問道:“那你為何不願跟我走?”
蕭無序卻是奇怪道:“你怎知我不願跟你走?”
伍味子被她繞得有些暈,還是順着她道:“那……你可願意?”
半晌無聲,蕭無序隻是眯縫着眼,默默注視着他。
這家夥雖是醉了,但戒心還真是不輕,伍味子已經想好要如何把她哄騙而回,蕭無序卻是嘿嘿一笑。
“願意啊!”
伍味子一愣,對面擡手在他面頰前虛撫而過,笑嘻嘻地補充道:“真是好俊俏的公子啊!怎麼,在這兒攔住我,還讓我跟你走,是想如何呢?”
伍味子眸光微垂,蕭無序更覺好笑,換了一隻手,在他面前輕輕晃悠,更是戲谑道:“嗯,你想如何?啊……”
卻是伍味子抓住她的手腕兒,把她逼至牆角,又反手取下腰間的水壺,遞給她道:“醒酒湯,喝下去。”
蕭無序也垂眸瞧着那水壺,雙眸眯縫得更厲害了,懷疑道:“是嗎?醒酒湯?當真不是毒藥嗎?”
不待伍味子回答,蕭無序又自顧自接道:“這樣吧,你先喝一個我看看,如何?”
聲音近在咫尺,溫潤的酒氣撲面而來,熏得伍味子渾身一顫。
蕭無序眉眼彎彎,不待她繼續打趣,伍味子便已半轉過身,擡手一揚,湯水潑面。
蕭無序笑意一斂,麻利起身,震驚道:“我說笑呢!你怎麼還真動手了?”
伍味子擡袖擦着面上的水漬,回道:“正好啊,給落雁少主試毒,我也借此機會清醒清醒。”
清醒清醒?
蕭無序聽得懵懵懂懂,又聽伍味子道:“喝不了還喝,落雁少主真是好本事。”
蕭無序輕輕扶額,回道:“沒辦法,那種情況……”說到此,她面色驟然一白,涼意遍身。
“遭了!!”
而不待她開口,伍味子便道:“送酒的落雁弟子,安然無恙。”
蕭無序這才松了口氣,回道:“多謝。”
須臾,伍味子又道:“付殇幫的忙。”
聽到那名字,蕭無序倒是愣了好一陣,擡手輕揉着額心,也說不清自己到底是何心情。
面前突然起了一陣風,有東西落來。
蕭無序擡手一抓,穩穩當當接住了飛來的包裹,這熟悉的觸感,她都不用看的,在手裡稍一掂量,驚喜道:“這麼多錢?哪兒來的?給我的?”
伍味子回道:“汐時下注賭你赢。”
蕭無序笑道:“那小丫頭竟會鐵了心站在我這一邊?隻怕是托了雇主大人的福……不過這賭錢為何要給我?”
伍味子解釋道:“沈夫人也讓汐時幫忙下注,赢了算她的,輸了算在落雁頭上。”
蕭無序輕輕抛着手中的錢袋,啧啧道:“看得出來,小丫頭心情不怎麼樣,不過這倒是便宜我了……”
她雖是在搖頭歎氣,嘴角卻是止不住地上揚,看得伍味子也是一笑。
笑着笑着,冷風撲面,蕭無序往伍味子那頭靠了靠,抱住他胳膊,推着他往前走。
“不行,有些冷啊!走走走!雇主大人,先尋個暖和的地方!!”
二人并肩往前走,冷風也吹得蕭無序更清醒了幾分,她這才恍覺後背有些咯,後知後覺,取下身後的伏塵。
之前她求不得,如今伏塵真在手了,她非但不覺欣喜,心下竟還有些沉重。
蕭無序悄然收回視線,把伏塵遞給伍味子,笑道:“比試前都未有隻言片語,我還以為雇主大人愛惜得緊,不願借劍給我呢。”
頓了頓,蕭無序又問道:“不過你是何時藏的劍?落雁後山地形複雜,早在劍會許久前,便已封山。”
不僅如此,那伏塵劍還是在酒架底下,藏得還真是不簡單。
而當時霜月刀被紫吟挑飛,可不是因為她力不從心,而是看到酒架下的霧鸢暗号愣了神。
伍味子接過伏塵,簡單道:“看台。”
“啊……”
蕭無序眸光一顫,心下頓時跳動得厲害了幾分。
從客棧到學堂,又從落雁到漆家,事情一件接一件地來。她有事忙,伍味子自然也有事忙。
玩笑歸玩笑,此次霜天劍會,蕭無序也很清楚自己将會被推上風口浪尖,而伏塵在她身邊多待一刻,被盯上的可能就越大,搞不好還真會被誰認出。
對此,她還是很有分寸,并未早早提起借劍之事。
而在那之前,他們卻在學堂附近的巷道相遇……
要知道,順着那條路可是能到落雁。
所以那一天,伍味子該是想來送劍的,誰知卻撞上了筱翎的二十八星宿陣。
待他破圈而出,一時半會兒摸不透對面有無後手,擔心趕不回來,幹脆順着水路潛入看台,仗着身手還不錯,隻身躍懸崖,藏劍于山巅。
未曾想,待他甩掉尾巴回來之時,蕭無序仍在學堂附近,二人又齊齊墜下了屋檐。
彼此皆懵,一路微妙。
等蕭無序把他逮回落雁後,又被沈挽筠纏上,這一來二去,竟都是難以開口。
如此多的細節,伍味子皆是盡數略去了,可她又怎會猜不出?
“雇主大人……”
蕭無序眸光微垂,環住他胳膊的手不由得一松,面上倒是難得的認真。
“多謝。”
又一陣冷風撲面,不待伍味子回應,蕭無序又哆嗦着把他抓緊了,奇怪道:“诶,不過你就這麼相信,我能走到山巅?”
伍味子不答,隻是笑着反問道:“為什麼不呢?”
“也是,真是沒想到啊,原來本相師這麼厲害啊!哎哎哎,看到沒看到沒?那紫吟竟想激怒我,沒想到偷雞不成蝕把米!”
現在想想,蕭無序倒真是有些得意了,感慨道:“那輕鴻劍訣,至情至性的一式,還真被本相師悟到了一二!”
“不過我也就空有感悟,其實也不會,隻是吓唬吓唬他罷了,哈哈啊哈哈……”
雖然她當時醉得不輕,但也能感覺得出,招式之中,蕪茔的痕迹絕不會少。
而衆看客定會心存疑慮,那她便順水推舟,裝模作樣使出那輕鴻一劍,雖隻是一招半式,但也足夠唬住他們了。
在那霜天劍會上再次奪魁,蕭無序又頗為慶幸,後怕道:“還好還好,學堂那老先生是煩人了些,不過所授的淨心拳,是真有點兒意思啊!竟然還能醒酒的!!”
“也幸虧本相師聰明……啊不,是我家雇主大人教得好,這不就派上用場了嘛!”
伍味子淡笑不語。
蕭無序笑夠了,酒也醒得差不多了,又道:“紫吟出現在此,還是以這種方式,雇主大人以為如何?”
伍味子回道:“紫吟乃筱翎二公子,如今筱翎歸竹茔管,他敢出來鬧事,怎麼看都像是竹茔的手筆。”
“如此一來,衆人隻當竹茔是在裝病,無論真假,這鍋啊,那主上是不想背也得背了。”感慨完,蕭無序又警惕道,“不過……那位主上,真的可信嗎?”
伍味子卻是幹脆道:“可信,畢竟是站在少君這邊的。”
若沒記錯,這似乎是蕭無序第二次問他了。
自冰月宴後,他們可一直被那阿蠻追殺。後來從蕪茔暗道出來,他們自投羅網潛入城心,一是為了釜底抽薪,徹底解決阿蠻和聞沙這兩個麻煩,二是為了詢問竹茔當年之事。
那個時候蕭無序便也問過他,伍味子也是如此回的。
身為少君的小密探,竟是如此相信那位主上,蕭無序倒真是有些驚訝了。而她雖是不确定竹茔究竟是如何,卻是願意相信伍味子的判斷。
不過蕭無序嘴上仍是道:“好吧,那我也相信少君,相信那位主上。”
“若竹茔不是在裝病,紫吟也不是奉他之命,那麼幕後之人讓他來,故意暴露我身份……”
或者說,直接殺了她!
蕭無序思緒一斷,又聽伍味子補充道:“霜天劍會上,筱翎所用的溶骨散,紫吟也不知是何人所給。”
若真如此,幕後那人可沒打算暴露身份。而為一個不曾謀面的人在落雁劍會上去殺落雁少主,如此自掘墳墓的事,紫吟可不會去做。
可紫吟仍是選擇在衆目睽睽之下,讓她難堪……此事可大可小,更像是一個挑起兩邊矛盾的火種,時機一到,自會燃燒。
真到了那個時候,又能渾水摸魚,引戰雙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