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竹一路兜轉,走過長長的回廊。她邁過門檻,見到了正微微歪身的見言。他手肘撐桌,四指托頭,頗為嚴肅地盯着門檻瞧。
見言越是瞧,眉頭便越是擰的緊。他甚至開始後悔,昨夜沒能下狠手除掉雲子晉。
至于原因?自然是雲子晉膽敢藐視他的主子。以金龍為檻,令萬人踩踏。此等侮辱之舉,他豈能容忍。
“哥哥?”南竹輕喚見言,順着瞧了眼門檻。她并未發現什麼問題,又道:“怎麼了,是有無言的消息了嗎?”
見言斂回視線,點點頭:“無言今日一早進了涞曲閣,此刻正在秘院之中。小竹,秘院很危險,我不希望你去。”
怎麼可能不去。
南竹毫不猶豫:“無言害我未遂,免不得以後還會動手,我一定要找到他。”
她的時間不多。治病,報仇,兩件事她隻有六十一天的時間。
隻要小心些,别掉進陷阱就好。哪怕隻是能瞧見無言長什麼樣子都可以,她必須快些尋到點線索。畢竟現在沒有人可以幫她,即便是她的哥哥。
見言眉間的皺紋多了幾分。他一個跨步上前,抓住南竹的胳膊:“你且聽我說完,小竹。我知道你的本領,無言或許威脅不到你,但其他人呢?你太心急了,貿然前去,隻怕會有更難纏的人對你下手。聽哥哥的,小竹,無言的事暫且放下吧。”
南竹不置可否,她的确太心急了。這樣的話,見言曾經說過。
她又想起來離别前的那個夜晚,想起濃煙滾滾的火海。她搖頭,心架好似被在烈火上烤蝕,煎熬而痛苦。
“小竹,這件事牽連甚廣,你應該也知道。這裡不是我們的地方,你一個人要如何對抗?這太危險了,我會護你周全的,你還是——”
“那依兄長所言,夫人應放過害她性命之人,任人宰割?”
雲子晉的聲音兀的響起,他快步走來,清風灌了滿袖。系着一節紅綢的烏發如瀑,随風輕揚。他擋在南竹身前,稍稍仰視高大的見言:“我想夫人自有她的決斷,兄長何必如此。”
見言眼神一沉,表情僵硬下來。他無法再好臉相待,本就厭惡雲子晉的心更是生了幾分怨。
“小竹。”
“等等,哥哥。”
經雲子晉這一擾,南竹有了些不同的想法。
毫無疑問,見言說的很對。可是,她忘記了一件事——她尚不清楚見言為何要殺原主。
眼前的人本是她再熟悉不過的親人,但多年未見,此時竟覺得陌生萬分。
“夫人。”雲子晉溫柔喚回南竹,他彎彎眉眼,刻意擋住見言,“兄長不願你去,自有他的道理。正巧我要出府,不妨由我陪夫人前去。”
明明是個王爺,為什麼偏要抓着他的妹妹不放。見言心中煩悶,又無可奈何。無奈之下,他隻得答應涞曲閣一事。
雲子晉溫柔注視着南竹,側身讓出路。南竹離去的一瞬間,他的表情便如墜冰。他餘光瞥了眼見言,灰白的眼中藏着濃濃的殺意。
見言亦是如此。
兩人心照不宣,卻又無法在此刀劍相向。
直到雲子晉挂起一貫的笑容,禮貌告别見言,這樣古怪的氣氛才有所終結。
見言從貼胸的裡襯中拿出一封密函,若有所思。
‘找到雲子晉謀逆之證回來面君,若至危機之時,将其殺之亦可。’
*
京城的花街永遠是熱鬧的,即使是在白日青天。花花綠綠的綢緞自街這頭搭到那頭,在炎炎夏日遮出了一片蔭蔽。鮮花的香氣攙着脂粉味彌漫在空氣中,讓人不由得沉醉其中。
賓客來往紛紛,衣色迥異。歌舞歡笑聲不斷,聲音快要響徹雲霄。南竹倍感不自在,雲子晉卻一如既往。她在商販攤前停下,瞧着格外熱鬧的涞曲閣,望而卻步。短短思索後,她翻弄着玉簪耳飾,假意挑選物件,心中則不斷呼喚系統。
“系統,能幫我看看無言具體所在之處嗎?”
[哼,才不幫你]
南竹低頭瞧着眼前這碩大的“哼”字,疑惑地眨眨眼:“你在哼什麼?我沒對你做什麼。”
[宿主的确沒對我做什麼]
[但是這個吧,系統不好幫你的呀]
[反正你哥哥也在,雲子晉也在,你就跟着他倆走吧]
“哥哥表現的很奇怪,雲子晉我更是不熟。比起他們兩個,肯定是你更值得相信。”
[這種話跟我說說就好了,别說給他們兩個聽]
就在南竹與系統對話的間隙,雲子晉已偷偷靠近。他瞧了眼她手裡拿的簪子,笑道:“這銀簪配了玉竹,又嵌着寶石,看上去不錯。我為你挽發如何,夫人。”
虛虛握在手裡的簪子被吓掉,南竹扭過頭去,差點擦過雲子晉的臉頰。她向後退了半步,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
雲子晉拿起銀簪,留下一張銀票:“多謝,這簪子我要了。”
南竹免不得怔愣了一下。很久很久以前,見言也曾這樣為她買過首飾。
可如今......
“小竹。”見言從人群中走出,一隻手搭住南竹的肩,“過來哥哥這裡。”
雲子晉攥住簪子,表情頓時由晴轉陰。
這親昵的表現讓他舌尖發澀,心尖燒火。他笑着,表情卻是僵的:“原來兄長已經到了,話說的那樣重,我還以為兄長不會來了。”
見言略略俯視着雲子晉,第一次仔仔細細地打量這位七王爺。
眼前白眸的少年算不上成熟,身形也比不上他高大。雖居王爺之位,美玉如冠,不過二十,跟他一比簡直就是孩子。除了這張俊俏的臉,雲子晉可以說是一無是處。但就是這樣的人,竟敢藐視聖上,蓄意謀反。
一想起這些,見言不免得有些煩。而在看到雲子晉緊貼在南竹身邊後,這種煩躁更是隻增不減。
南竹拿掉見言的手,問道:“哥哥,我們怎麼進去?是不是該找個地方商議一下?我這張臉......大庭廣衆之下怕是不方便。”
涞曲閣的賓客接踵而至,若從正門進入,隻怕要被男女伎人拽掉一層皮去。更何況,南竹這張臉,隻怕是沒有不認識她的。
“沒關系,這裡不會有人在意我們。”見言摟過南竹,遞過一張簡易地圖,“小竹,你記住。在花街無論做什麼說什麼,都是最安全的。但也正因如此,此地也是最危險的。”
南竹接過地圖仔細瞧着,衣服突然一重。隻見雲子晉輕扯住她的衣角,可憐巴巴地低着頭。
她疑惑:“王爺?”
雲子晉:“别丢下我,夫人,你才答應過我的。”
好端端的,為什麼說這種話?
沒等南竹開口,見言沒好氣地打斷雲子晉:“時間不等人,秘院之中機關重重,晚去半步便有可能步入陷阱。稍踏錯一步,便再也出不來了。所以,王爺還是别耽誤時間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