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竹搞不明白這個名叫弦音的人。
要說他厲害,他能被見言吓成鹌鹑。要說不厲害,他竟能次次都察覺到她的去向。總不能是在她身上裝了定位,他在實時監/視吧。
多日不見,弦音早已褪去那身華麗又誇張的衣服,珠寶首飾也被他悉數棄置。他穿着一身常服,微蜷的長發三兩成股,用小指般細的發繩纏繞。美似玉的臉上不化誇張的妝容,看上去也讨喜了許多。
“竹兒,你終于回京了。一别多日,你憔悴了。”但很可惜,說的話還是這樣的古怪。
南竹無心與他寒暄,單槍直入道:“特地喊我來,是想說些什麼?”
弦音失落了一瞬,收起自己的思慕:“我答應過你,你為我贖身,我就告訴你我知道的一切。隻是我還沒來得及說,你就離開了。我等了這麼多天,你終于回來了。”
哦,是有這樣一回事來着。
如今東言已廢,與他有所關聯的人也已經查到,南竹倒是不指望弦音還會知道些什麼有用的消息:“你有什麼想說的便說吧。”
弦音将自己知曉的情報和盤托出,于南竹卻并無任何用處。他期待地看着南竹,想從她眼中得到哪怕一丁點的贊許。
可南竹隻是點點頭,輕輕說了句:“謝謝,這些我已經查清楚了。”
弦音的淚一下子就沒忍住。他掩面哭泣,道:“竹兒,哪怕是騙騙我也好。你為何,為何不肯沖我笑一笑?”
怎麼又開始哭。
見他如此,南竹起身就要走。但弦音卻大叫一聲,展臂堵在門口。
“有一件事你一定不知道!隻有我知道!”
“什麼?”
弦音忍回淚水,緩緩吐出一個地點:“東邊近城門處,有一家藥材鋪。我瞧見今天發生的事情了,雲子晉如今或許就在那裡。你......你肯定想見他。”
南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她眉毛飛揚,連聲道謝,飛快跑出弦音的視線。
閣樓内,南竹健步如飛。帶起的風吹動紗幔,惹得畫卷搖擺不定。穿梭之間,恰逢龍焲歸來。南竹一個沖步向前,将人攔了下來。
“王妃。”龍焲恭敬地退了半步,将東西雙手奉上,“東西我已拿到。這兩把長匕是主子特地找人打造的,屬下代為轉交。”
眼前的長匕鋒利無比,卻巧妙的貼合住南竹的小臂,設了防自傷的裝置。隻輕輕一掂,便可知造價不菲,技藝精妙。
南竹來不及多看,将匕首仔細收起,道:“龍焲,你現在就跟我走,我想看看雲子晉到底在不在弦音說的那個地方。”
*
青天白日下,偷偷摸摸的總是不太方便。南竹遮遮掩掩,與龍焲隔着人流前行。一邊避免引人注目,一邊朝那家藥材鋪趕去。
濃郁的藥香飄漫,引南竹緩步。她先一步踏入店中,一瞬間僵了身子。門扉驟合,攔住了來不及進店的龍焲。
“今日小店有貴客,暫且閉店,這位公子請回吧。”
“我家主子前腳剛進去,你告訴我閉店?”
“請回吧,公子。”
龍焲本想闖入,但來來往往的人群令他猶豫。他深深一望,甩袖離去,轉而躲在巷角,無聲蟄伏,試圖另尋他處。
藥材鋪内,南竹背靠在門邊,退無可退。藥鬥櫃旁,見言懷抱一柄長劍,似是等候多時。他懶懶地擡眼,朝南竹勾勾唇角。
“小竹。”見言直起身,沒有殺意,但有敵意。
店裡沒有别人。心中思慮後,南竹還是喚了聲哥哥。
這聲哥哥柔和了見言眸中寒冷,他毫無防備的放下長劍,過來捉住南竹的肩:“回家去,小竹。雲子晉死不了的,你放心。”
換做是藍鈴,她一定會放下心來。
“我要見他。”
“不行,小竹,你不能見。在光朝城主入京前,誰都不能見他。”
南竹輕輕推開見言,與他對視一眼。
下一秒,二人心照不宣,同時動手。南竹蹲身躲開沖拳,靈活滾身,反一踹見言的腰腹。趁他後退的間隙,她想要奪走長劍,卻被大手抓住手腕。
寒光出鞘,頓時削掉她的衣袖,一片鮮血淋漓。南竹連連後退,抽出長匕,又奮力沖向見言。可那柄劍像是蛇般靈活,不僅能擋下她的攻擊,還能鑽到她的身後給予攻擊。
幾回合下來,南竹漸落下風,手臂震得發麻。她已盡力出擊,卻隻能傷到見言不痛不癢之處。她打不過見言,從小便是如此。他身形高大,又學了那般多殺人的狠招,在那時便是碾壓性的強大。這樣硬碰硬下去,毫無勝算。
“回去,小竹。”見言打掉南竹手裡的長匕,收劍入鞘,“他是計劃的一環,無論如何都要待在這裡的。若叫旁人看見你如此為他,會影響你日後前途的。”
計劃的一環,皇帝果然沒安好心。
“不行,我答應了要保護他,我不能食言,哥哥。”南竹拾起長匕,未幹的血順着流到掌心,“哥哥,哪怕就一面,讓我知道他一切都好就可以。”
見言眸色一動,微有動搖。
何其失态。身為殺手,怎能将心思全暴露在外。
他擋在地牢入口,宛如一堵牆:“面主有令,不許任何人接近。回家去吧,小竹,這是為了你好。待光朝城入京,他便可重獲自由。你若執意如此,面主知曉了,斷不會同意你加入的。”
“加入?”
“我已有意将你引薦,你加入後,我會護着你的。”
“什麼?我不同意!”
什麼狗屁面主,加入?她絕不會淪為皇帝的走狗!
南竹咬緊牙關,鉚足了勁,毫無征兆地撞向見言。她緊緊抓住見言,順勢滾下甬道,撞的頭暈目眩。
天旋地轉後,她終于見到了雲子晉。
地牢内,血腥味與腐臭味混在一起,空氣中濕漉漉的,難聞的厲害。雲子晉白衣染塵,受了點小傷。他坐在牢房中,神色自若,像是泥濘中碎開的瓷娃娃。
聽見動靜後,他擡擡眼眸,瞳孔倏地緊縮。
“夫人?”雲子晉快步走到牢房邊,“你怎麼找到這裡來了?怎麼受傷了,痛不痛?”
“王爺......”
“我在,夫人,你怎麼樣?”
可還沒等南竹上前,見言便一把将她摁倒。她摔倒在地,鼻間一陣暖流,腦後的大手仿佛要将她捏碎,她疼到不由得吸氣。
見言抓着南竹的肩把人提起來,擡手左右抹掉她的鼻血,染血的指尖捏住南竹的下巴:“你就這麼喜歡他嗎?為了他,連哥哥的話都不信不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