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後,因京兆尹嚴查牙行,上京城裡平日不太規矩的人販子被抓了一批。
這些人販子不僅在明面上做有文書契約,談成後向官府交人頭稅的人牙生意,還在暗地裡拐騙,将一些離鄉背井、心智不全、無親族依靠的人神不知鬼不覺掠走,喂了藥後,在背上烙出特有印記,專門販賣給礦場、磚窯、船塢等地方做活。
因為每條人命價錢大約和一頭豬差不多,那些被拐騙的人有個統一的稱号。
豬仔。
像豬一樣被圈養,像豬一樣任人宰割,像豬一樣活不長久,在危險和繁重的體力勞動中過勞而死,屍身連張裹身的草席子都沒有,随便往亂葬崗的草叢裡扔。
官府即使接到報案,看一下身上的奴籍烙印,就知道是從什麼地方扔出來的,除了挖個坑把人埋了,其它基本懶得管。
将齊國二皇子田康賣去相公館的嫌犯,恰好在被抓到的人販子中。
他不經嚴刑逼供,沒打幾下就招了,說田康等人送來時衣服已經換過,又被喂了藥暈迷着,他不知道那幾人身份,本來都要賣去做粗活,看其中一人長相尚可,動了賣個好價的念頭,所以才沒在身上烙印,把人送去了相公館。
至于他口中送人幾個手下,則大聲叫冤枉,說田康等人并不是他們送去的。
“不是你們送去的,難道還是天上掉下來的不成?”
心裡恨極這些個無法無天的家夥,京兆尹面沉如水,讓手下直接上刑具。
“本官心知肚明,你們身上一個個都背着人命,若論冤枉,那些亂葬崗裡無人收屍的人才是真正冤枉!今日就算打死了你們,到了閻羅殿,那隻判官筆也不會寫本官一個錯字。”
闆子打得屁股開花,終于有人耐不住痛,先招供承認。其他人受到影響,心想硬抗下去指不定馬上活不了,認下哪怕判個斬刑都要等到秋天再處決,後面的大靠山也會出手,事情未免沒有轉圜的餘地,于是也跟着認了。
京兆尹将幾人兜不太攏的說法略微整理,上報給皇帝。
“那些人每月要綁十來個流民做無本買賣,恰巧這月人數湊不齊,又看見田康幾人被綁在樹上毫無反抗之力,動了歪念頭,心想礦山那些地方手段厲害,那幾人肯定逃不出來,就膽大包天的謊稱是流民,将人敲暈了送了過去。”
“真是些孽障!”
承德皇帝極為難得的因民生疾苦而震怒,“朕沒想到,上京城乃天子腳下,竟存在如此無法無天的勾當。那些被拐騙之人,即便是流民,也是大邺國的子民,不可如此糟踐!京兆尹,你即刻整頓相關事宜,那些用拐騙手段做人牙生意的人販子,不用等到秋後,盡管斬了便是。”
聖口一開,京兆尹好似得了尚方寶劍,鐵面無私,雷厲風行,用最短的時間将上京城的人牙行徹底整頓了個遍。
其實上京城裡近年來,除了流民被掠走,莫名其妙消失的良民也有不少,從前官府睜隻眼閉隻眼不管,京兆尹雷霆手段後,總算是消除了早該處理的一項積弊,民衆自是拍手稱快,茶樓酒肆中,開始有人講起京兆尹的好話。
幾乎沒有什麼人知道,在這群渣滓落網的背後,齊國二皇子田康倒了怎樣的大黴,齊國質子府裡的女婢們,過着怎樣水深火熱的日子。
那外面連日的風和日麗,怎麼都趨不散質子府的罩頂烏雲。
原來的管家被打壞了腿,很長一段時間都得卧床修養,質子府裡的事務由新任管家徐良接替。因為上手太匆忙,他一時間沒能完全适應,每日焦頭爛額,為了收拾爛攤子忙得腳不沾地,連走路都行色匆忙。
“徐管家過來了,咱們加快點速度!”
正在院中打掃的小厮陳武和小六低聲交流着。
陳武擡頭看向管家背影,皺眉:“他過來幹什麼?”
“可能是婢女們沒服侍好,主子那邊鬧意見。”
陳武停下動作,“難道剛才又擡出一個?”
“你來得晚了點沒看見,加上剛擡走的那個,今天已經是第二個了!”小六頭都沒擡,揮動掃帚,賣力掃落葉。
陳武無聲歎了口氣:“下一個會輪到誰?一直這麼折騰下去。什麼時候才是盡頭。”
“誰知道呢!府裡現在人人自危,都不知道哪裡做得不對,主子動不動要打要殺的。”
“滾!沒一個管用的,都是些白養的廢物!”
房裡突然傳出田康的怒吼。
過了一瞬,又有瓷器碎裂,器物倒地的聲音傳出來。
聽得陳武、小六眉心直跳,互相對視了眼,加快打掃的動作,隻盼快點做完活計離開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