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一聲,絢爛的煙火在上空炸裂。
昏暗的河面瞬間被煙火點亮,冰冷的河水漫上慕小閑的頭頂,腳下像是漩渦一般将她死死纏住。煙火一熄,河下又變得漆黑一片,她不停地蹬腿,身體卻紋絲未動。
煙火再次綻開,水下一亮,一名藏在水下的黑衣人正将她往橋下拖。
水面咕咚一聲,一片白光落入水中。
那橋下竟然還有幾名黑衣人,紛紛上前阻攔。
慕小閑水性不好,在水下使不上力,仙力在水下亂打一通。那名拖住她的黑衣人在水中卻遊刃有餘,不一會兒就将她拖出去數十米遠。
眼前的渾濁如濃墨彌漫,恍惚之間,眼前似乎變得深不可測,慕小閑被他拽進了河下一條隐蔽暗道。
她掙紮得更加劇烈,幾腳踢在黑衣人身上,腳上的束縛一松,她立刻向上遊去。劃行幾米,突然頸後一陣劇痛,而後昏死過去。
滴答......
滴答.......
遙遠的、遙遠的地方,傳來空洞的水滴聲。
“嘩啦——”
兜頭一陣冷水潑下,慕小閑嗆得猛烈地咳嗽幾聲,仿佛被抛上岸的魚一般大口喘息,發出沙啞的嗚咽。
她緩緩睜開眼睛,眼前一片模糊。她一動,又是“嘩啦”一聲,卻是金屬撞擊的聲音。
這時她才幽幽清醒過來,掙紮之間,發現自己的四肢被拴上了厚重的鐵鍊,渾身動彈不得。
她定了定神,艱難地擡頭向四周望了望,發現自己身處一個幽暗仄逼的空間内。
慕小閑提了提氣,腹部一墜,仙力并沒有釋放出來,看來這鎖鍊是用玄鐵打造的,專門為了克制她。恐懼頓時蔓延至四肢百骸。
這裡是什麼地方?
什麼人将她帶來這裡?他想做什麼?
晏離呢?他在哪裡?
她深吸幾口氣,恍然察覺幽暗深處好像有人。她直覺對方不是好人,恐怕就是設計将她從萬豐鎮擄走,拴在這裡的人。
她帶着幾分輕浮的語氣試探道:“閣下何人?我們可曾見過?為什麼将我帶來這裡?不如将我放下,我們好好說說?”話一出口,她才發現自己的嗓子啞了。如此風流的對話,硬生生讓她說得像行将就木之人,委實沒有面子。
幽暗之處傳來一聲輕呵,倒是沒有下文了。
慕小閑心裡沒底,對方若是不言不語和她幹耗着,她也沒有别的辦法。于是,她咽了咽喉嚨,說:“我口渴了,相信閣下将我關在這裡,不是想将我渴死吧?”
幽暗之處仍然沒有接話,她卻聞到了一股濃郁的茶香,而後聽到一聲杯子落下的聲音。
慕小閑心裡将他的祖宗十八代罵了個遍。
“你到底想做什麼?”慕小閑沉聲問,身上的氣勢一變,不似先前那般不着調,反而露出了有幾分威嚴與氣勢。
“......”
就在慕小閑以為是自己出現了幻覺,那裡根本沒有人時,幽暗處突然傳來了一個鬼魅般的聲音:“這才有點青丘之主的樣子。”
慕小閑精疲力竭地翻了個白眼,她一天到晚遇到的都是什麼神經病啊。
“閣下費這麼大力氣将我擄來,是為了看我發火?”慕小閑舔了舔唇,眼皮微微垂下,似是沒有力氣再與他争辯。
椅子挪開,腳步聲停在了慕小閑跟前。她費了些力氣擡眸,在微弱的光線下,眼前之人起初隻有依稀一線輪廓,黑暗遮蔽了他的上半張臉,隻餘下一雙薄唇微微勾起,顯得陰冷又無情。
慕小閑狹眸瞄了一眼,越發覺得眼熟,将前因後果一思索,才明白過來他是何人。
“原來是你。吸血鬼。”
“我似乎從未和你說過我的名字。”他陰柔的嗓音在狹小的空間回蕩。
慕小閑撇開頭冷哼一聲,故意嗆道:“我也沒那麼想知道。”
“我叫蘭淵。”
蘭淵......
魔域之主?
慕小閑眼神變了變,他料想過他是魔族,但居然是魔域之主。
蘭淵低下頭,手指纏繞上慕小閑頸側落下的碎發,輕聲問:“怕了?”
慕小閑偏頭挪開一寸:“久聞盛名,不敢恭維。”
蘭淵低聲笑了,聲音一頓,攥住慕小閑的手臂,沉聲問道:“我送你的镯子,你放在哪裡了?”
慕小閑身體無法動彈,撇撇嘴道:“不就是個地攤貨嗎,我不喜歡便扔了。”
蘭淵輕呵一聲,遊走在她肩頭的手突然轉而掐住她的脖子,迫她低頭與他對視。
他的眼中淬着幽暗的光,陰恻恻地盯着她。黑暗中,一聲骨頭擠壓發出的聲音格外明顯。
須臾,他松開手,鮮紅的唇勾起,輕聲笑道:“你騙我。”
慕小閑垂着頭大口喘息,擡頭道:“看來那镯子對你很重要,既然這麼重要,當初為什麼送給我?”
蘭淵垂眸片刻,說:“那個镯子叫做梵間,是魔族的寶貝,帶上它我就能知道你在哪裡。我原本想借由你,靠近華堯,知道天庭發生的事情。不過沒想到,你居然是......白瑤。”
他們果然已經知道了她的身份。
“既然你能通過镯子知道位置,為什麼不去找?”
蘭淵眼神閃爍,别有深意地打量着慕小閑:“如果我說不知呢?”
慕小閑一愣,她之前拿镯子和鳳钰交換了鎖魂鈴,難道鳳钰在镯子上做了什麼手腳?慕小閑眼珠一轉,立馬出賣了鳳钰:“镯子被鳳钰拿走了,你不會不認識鳳钰吧?就是那個赫赫有名的上古神獸金鳳凰。”
蘭淵默了一瞬:“他?”
慕小閑點點頭:“對,就是他,他找我要,我想留着也沒什麼用,不如送給他做個順水人情,日後或許有需要他的地方。”
蘭淵又沉默須臾,似乎在思索什麼。
之前在春桃宴受審時,聽聞鳳钰是魔域的人,曾經從天庭盜走了鎖魂鈴,或許和魔域之主蘭淵有些交情。雖然以鳳钰不着調的性子,難說蘭淵會不會賣他個面子,但總要試試。
“鳳钰為何要那個镯子?”蘭淵目光不知不覺中染上了一層陰郁。
慕小閑舔了舔幹裂的唇:“因為我遇到了一抹殘魂,他似乎認得這個镯子。”
“你看到他了?他......”蘭淵突然激動地擡高了聲音,又像被風欺淩的燭火快要幽幽熄滅一般小心翼翼地問:“他是什麼樣子?”
這個問題很多年前鳳钰也曾問過她,也帶着這股莫名其妙的情緒,慕小閑不禁問道:“那抹殘魂到底是誰?”
蘭淵陡然後退兩步,恢複了陰沉的語氣:“你無需知道。”
慕小閑冷哼一聲:“你抓我做什麼?我現在手無縛雞之力,一心和我那超然世外的師父一起雲遊山野,享受閑雲野鶴的日子,又礙着你們什麼了?你們害我還不夠慘?還想趕淨殺絕?”
蘭淵眯了眯眼,再度勾起唇角,眼中卻隻有冷漠沒有半點笑意,讓人毛骨悚然:“你那師父......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他都做了什麼。”
“不管他做了什麼都是為了我。你們大膽偷梁換柱,不就是想要聯合青丘,挑戰天庭,報一萬年前神魔大戰之仇嗎?”
蘭淵眼神微變,别有深意地看了慕小閑一眼:“你對神魔大戰知道多少?”
對于神魔大戰,慕小閑隻在鳳钰和晏離那裡聽過隻言片語,但無礙于她揣測出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畢竟在人間文藝作品中,神魔大戰實在太普遍了,仿佛他們不驚天動地地大戰一場,都彰顯不出作品的氣勢與規格。
于是慕小閑道:“一萬年前,前魔域之主蘭阙發起神魔大戰,戰敗,身受重傷,回到魔域後不久不治而亡。鳳钰與魔域勾結,從天庭盜走鎖魂鈴,被天庭上神符鳴追捕,在青丘大戰一場後就地封印。”
蘭淵垂眸掩住了眼中的神情:“這就是你知道的。”
慕小閑接着說:“你們戰敗後仍不死心,于是暗中布局,用一場天火将與我長得有幾分相似的殷樂送進長樂宮,試圖取而代之,從而掌控青丘資源,再度發起......神魔大戰。”
她的眼睛在昏暗中閃爍着睿智的光,像是黑夜包裹中的細碎的星辰。
蘭淵眸光一動,鬼魅般的嗓音在狹小的空間内再次響起:“猜得不錯。我們确實有這樣的打算。不過千算萬算,沒算到你竟然還能回來。本來事情已經安排妥當,現在卻多了你這樣一個變數,你說,我們該怎麼辦?”
怎麼辦?要麼讓她死,要麼把她藏起來。
若是她死了,晏離不會善罷甘休,與她有過聯系的華堯上神恐怕也會懷疑,所以她還不能死。
那麼,便将她關起來,一能防止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後從中作亂,二能轉移晏離與華堯的注意力。
好一個一石二鳥,聲東擊西。
慕小閑咬了咬唇,狠狠瞪了蘭淵一眼:“這就是你們的辦法?”
蘭淵輕巧地笑了:“是也不是,你該慶幸,我們沒有選擇另一個辦法,另一個永無後患的辦法。”
慕小閑一陣惡寒。
蘭淵不再與她寒暄,轉身向外走去。
“你就待在這裡罷。”他的聲音遠了幾分,慕小閑追問:“你回來!憑什麼把我關起來,你要把我關到什麼時候?”拉扯之時,懸挂的鐵鍊發出嘩嘩撞擊聲,在她耳邊震蕩。
蘭淵的聲音幽幽傳來:“等到一切都結束,我會來接你出去。”
慕小閑倒吸一口寒氣,喊道:“天界的紛紛擾擾就沒有結束的時候,你以為我會信了你的鬼話嗎?我與你無冤無仇,你憑什麼把我關在這裡?快放我出去!”
蘭淵的聲音若有似無:“我一定會讓這一切結束。”
“若是魔域失敗了,難道你要永遠把我關在這裡?”
聲音頓了一下:“我們不會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