蟲鳴吵得人睡不安穩。
墨辰也枕着自己的手臂,對着漆黑的天花闆發呆。
雖然自己有“救命恩人”的光環,但謝傾安的戒備心比雲曦山所有山脈加起來還重。他給自己編造了新的名字、新的來曆,對受傷原因和如何到此地閉口不提,更不用說想從他口中撬出一星半點天罡閣老閣主之死的線索。
唉,畢竟是親手寫出來的主角。
魔尊大人有種對付另一個自己的感覺,盡管這局面在預料之中,但還是忍不住腦殼生疼。
夜風晃起窗幔,有一絲熟悉的氣味靠近。
破空?
墨辰也翻身披上外衫起身,快速走到竹院門前,打開門的瞬間,一道天隐靈訣悄無聲息地飛向竹間小徑。
竹徑盡頭,冰狼的身影在月光映照下,如同暗夜中的銀白閃電迅速靠近,它口中咬着兩隻剛斷氣的野兔一躍飛身,于半空中與靈訣相合。
天隐訣在破空周身披上透明銀紗,一閃便融入狼身,靈獸氣息被掩蓋地一絲不漏。
破空飛快跑到竹院門前,把野兔放在墨辰也腳邊:[我抓了阿娘最愛的兔子。]
墨辰也以心脈傳音:[破空,謝傾安醒了。]
冰藍狼眸透出兇光,血紅舌頭掃過獠牙,警惕地望向漆黑的西廂房。
墨辰也安撫地撸撸狼腦袋:[現在還不是趕人的時候,他身上有天罡閣閣主之死的線索。]
破空前爪站起趴在墨辰也身上:[阿娘,為什麼一定要打這個賭?你又不會輸給那幫老王八。]
[仙魔兩宗一旦結怨,便會摩擦不斷。阿娘當然不會輸,但是玄煞不止阿娘一人,身為宗主當擔庇護之責。]墨辰也耐心地給狼兒子解釋,[況且仙宗弟子的命也是命啊,怎能白白填入本不應有的仇壑中。]
破空:[那……那我該怎麼做才能幫阿娘?]
墨辰也欣慰:[破空就繼續做修狗就好啦!]
一人一狼親親熱熱地打鬧着進了竹院,墨辰也看破空撒歡的模樣,低笑出聲,追在懂事小狗的身後往竹屋走。
身影沒入竹廊下的黑暗的前一刻,鳳眸餘光了無痕迹地瞥過西廂房。
裡面早已滅燈,黑黢黢的,什麼都看不到。
竹屋的門關上了。
躲在窗戶一側的謝傾安放下簾幔,慢慢摸索着躺回床上。
上弦月竟明亮至此,山間竹院覆遍銀輝,一切都能看得分明。
阿然方才接了一條渾身白毛的大狗回家,那狗沒有靈獸氣息,應該隻是用來看家護院的。至于竹院周圍的護身靈訣,似乎也沒什麼特别。
她或許真的是一個不問紛擾的心善孤女,并不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
難道真的是我疑心太重?謝傾安翻了個身。
六大仙宗既然把自己當做與魔頭勾結的叛徒來看,眼下靈力枯竭,一旦露面必死無疑,根本不會有為自己洗清冤屈的機會。如今之計,唯有先設法留在這裡,待慢慢恢複靈力後,再作計議。
不過這個叫阿然的姑娘養了那麼多牛和馬,種花種果又種茶,她到底以何為生呢?
謝傾安的疑惑在第二日辰時加劇到極點。
昨夜還看似寂寞的山間竹院此刻人來人往,大多穿着方便幹活的短打,一副附近村民的模樣。大家各自分工明确,盛玫瑰醬,泡茶湯,牽馬套缰,切檸檬片,點數裝車,配合得熟練。
阿然高高挽起袖子,忙進忙出,招呼村民幹活兒時多加小心,不時上手幫忙。鳳眸一如既往的清亮,嘴角梨渦時隐時現。
謝傾安滿頭問号,這是在做什麼?
有村民朝西廂房看過來,發現裡面還有個人後開始竊竊私語,随後更多的目光聚集過來。
這樣不行。謝傾安心中盤算,越是躲躲藏藏,越是惹人生疑。
正當他在糾結該怎麼辦時,一個半大少年跑過來。
“你就是阿然姐前些日子救回來的楚仙修?”子揚站在西廂房的窗戶下面熱情招手。
謝傾安愣了一下,然後點點頭。
子揚抹了把額間的汗:“阿然姐醫術很好,救過我們扶陽村好多人的命,去年的時候,也救過一個和你一樣受傷的仙修,她一定會把你治好的。”
阿然救人确是常事,聽到這裡,對着西廂房竊竊私語的村民裡紛紛面露解惑之色,又說笑着回到手中的活計。
謝傾安低頭一笑:“原來如此。”
一切準備停當後,村民漸漸散去,竹院又恢複安靜。
阿然從廚房裡端出兩碗湯面和幾碟小菜澆頭,放在海棠樹下的竹幾上,笑盈盈地對西廂房招手:“楚仙修,吃午飯了。”
想到阿然姑娘的廚藝,謝傾安的雙腿不聽使喚地往院中走。
坐定後,他突然聽到背後有喘氣聲,心中一緊,回頭看到昨夜見過的那隻白毛大狗蹲坐在自己身後,短毛藍眸,歪着腦袋好奇地打量他。
原來是阿然姑娘的狗。謝傾安暗笑自己草木皆兵。
墨辰也此時端着破空的食盆走過來:“它叫修狗,沒吓到楚仙修吧?”
謝傾安忙擺手:“沒有,沒有。”
破空搖搖尾巴,先蹭了蹭謝傾安的腿,然後走到墨辰也面前,眼巴巴望着她手中的食盆。
墨辰也笑着把食盆放在竹幾邊,破空立即埋頭大快朵頤。
她向謝傾安解釋道:“楚仙修整日昏迷的時候,便是修狗守着你,所以你雖是第一次見它,它卻對你熟悉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