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辰也洗去身上的風塵和血迹,換好幹淨長衫,她坐在竹幾旁卷起衣衫,右臂和小腿上獸齒咬出的傷口分外刺眼。
殷婆婆的話提醒了她,翡杏谷進靈璧山尚且折兵損将,自己一個山野孤女怎可能毫發無損全身而退?
且不說傳出去會惹多少人生疑,單是對家裡的“楚仙修”就解釋不過去。
墨辰也掉頭進了離自己最近的山,随手擄來一對兒毒蛇野狼,溫聲細語“請”它們各咬自己一口,一再說明這是請它們幫忙,絕對不會打擊報複。
野狼直接吓暈過去,毒蛇用求生欲撐起最後一絲清醒試圖貼地潛逃,不過在鳳眸閃過赤色後,兩隻倒黴蛋當場老實了。
狼牙在手臂上留下三個半寸深的窟窿,腿上的蛇毒則讓人半身微微發麻,好在剛從靈璧山打秋風回來的魔尊大人什麼藥都有,她幹嚼幾株解毒止血的靈藥,在山間就地睡了個午覺,直到渾身沾泥帶葉,雪衣鮮血斑駁。
此刻,幾處傷口翻出的血肉觸目驚心地敞在外面,散發出淡淡的腥味。
房門被敲響。
“阿然姑娘,藥搗好了。在下現在方便進來嗎?”
除了謝傾安,還能是誰。
墨辰也想出聲應答,可泡完熱水澡殘餘的蛇毒突然加劇,一陣眩暈間,她不禁扶住額頭。
“阿然姑娘,你是暈過去了嗎?”門外的謝傾安聲音瞬間焦急,“餘毒未清,請恕在下冒昧。”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她再要出聲阻攔已來不及。
誰知先進來的是破空,它看到阿娘衣衫整齊後,對着門外低嗷一聲。
“得罪了。”謝傾安這才端着搗成泥狀的藥草和幹淨整齊的紗布踏入竹屋,看到她的薄唇與臉色蒼白到融為一體,長眉微蹙滿身冷汗的模樣,心緒起伏難忍。
他把藥放上竹幾,從旁邊搬來矮凳,動作自然地擡起墨辰也的腳踝架在凳子上。
長袍滑落露出受傷的小腿,墨辰也眼珠子驚得快要掉出來,她伸手去攔,可手臂不争氣地從半空無力垂下,隻好虛弱道:“楚仙修,我可以自己上藥。”
這特嗷的是什麼蛇?毒性走後勁兒路線?
“姑娘舍命為我尋藥才中毒受傷,一時無法自顧。我能回報的不足萬一,這點小事還望姑娘不要推辭。”謝傾安扶她坐穩,目不斜視地幫她把長袍攏住收緊,隻露出受傷的地方,用幹淨帕巾小心擦淨傷口滲出的一絲血迹。
墨辰也開始努力想第二個說服力更強的拒絕理由,比如你們仙宗裡,沒有要求什麼男女大防嗎?
“治傷救命,不拘小節。”謝傾安猜準她的心思,端起藥草仔細地敷在傷口上,“姑娘之前每日用藥湯為我擦身,楚某還未謝過。”
墨辰也尬住。
是哪個坑貨把謝傾安寫成心有九竅的聰明狐狸?
哦,竟是我自己。
她擠出一絲淡定的笑意:“你都知道?”
謝傾安垂下頭,認真包紮傷口:“在下身上有數處傷,睜眼時裡外衣衫都換過。我隻是醒不過來,不是死了。”
紗布溫柔纏上她瓷白的小腿,清涼的滋味絲絲蔓延,緩解不少血肉被利齒生生撕咬開的炙痛,墨辰也長長舒氣。
謝傾安換了個更近的位置坐下,雙手托起墨辰也的手臂,傷口周圍的肌膚顯出中毒的青黑色。
他哽住的喉結悄悄上下滾動,擡起眼睛看向近在咫尺的阿然。
墨辰也琥珀色的鳳眸裡映出少年俊秀舒朗的臉,和他小心翼翼克制住的心疼神情,那雙湖水一樣的黑眸湧動暗流,眼眶的微紅從她出現那一刻起,便再沒有褪去過。
手臂傳來來自謝傾安掌心的體溫,墨辰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屏住呼吸。
一旁的破空看謝傾安抓住墨辰也的手臂不放,警覺地亮出獠牙,心脈傳音:[阿娘,你一句話,我現在就把他的手咬斷。]
[那倒也不必。]她連餘光都沒瞥給冰狼一點兒。
夜風恰巧趕來驚擾,墨辰也恢複正常:“楚仙修?”
謝傾安沒反應過來是在叫自己。
“楚甯悠?”墨辰也咬字的音加重,心想這狐狸是不是把自己的馬甲忘了。
“哦,哦。”謝傾安如夢初醒,一手摸索上竹幾,繼續為墨辰也細心上藥。
他慌亂的樣子成功逗笑了魔尊大人。
傷口包紮好後,墨辰也喝下清毒的湯藥,單手撐額斜倚竹幾:“楚仙修,湯藥很快便會起效,你今夜太過勞累,早些休息為上。”
阿然不眠不休地趕路采藥,還在靈璧山遇險,此刻必是疲憊至極。
想到這裡,謝傾安知趣起身:“阿然姑娘,好夢。”
墨辰也盯着他的眼睛,含笑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