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傾安抱着從大棚裡薅除的雜草,動作熟練地扔進牛棚食槽。臨近春末,白晝又長幾寸,晚風變得溫而慢,他洗淨雙手走進廚房。
阿然近日最愛竹葉青。
她喜甜嗜辣,對食材種類倒不大挑剔,山間春筍,各色臘味,加上大棚種的水果青菜,半個時辰後,幾道色香味俱佳的小菜裝入盤中,安放在輕紗罩下。做完這些,謝傾安随意拿過一本書,靠在海棠樹下趁着天光閑翻。
她在倚翠莊累得夠嗆,昨夜隻睡了兩三個時辰,今日定會早早回家。
天色漸漸幽暗,書上的字變得模糊,謝傾安起身欲去點亮院中的燈盞,回到屋中正找火折子,便聽到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
阿然回來了?
他立刻來不及放下火折,快步走出去接。
竹徑盡頭,果然見到烏骓不斷靠近,謝傾安推門出院。
烏骓長嘶一聲放慢腳步。謝傾安壓不住笑意迎了上去,卻在看清馬背上的人之後僵了回去。
子揚跳下馬,牽馬走近:“楚仙修。”
“子揚?”謝傾安沒來由生出一絲不好的預感,他暗暗告訴自己别亂想,接着問道,“阿然呢,被葉老闆留在金玉堂喝酒了?”
子揚擺手:“葉老闆兩個月沒沾過酒了,阿然姐說她有事要辦出去幾日,拜托楚仙修和我一同顧着奶茶生意。”
謝傾安的心沉下去。
子揚看他神色不對,忙安慰他說:“仙修不必擔心,或許又是要買新茶葉。她把修狗暫留在了金玉堂,想來很快就會回家。”
謝傾安知道自己一時沒藏好心緒,點點頭道:“好。”
“阿然姐讓我囑咐仙修這幾日好生休息,若有什麼事可到扶陽村來找我們,明日辰時我再來。”子揚把缰繩遞到謝傾安手上,見這位“楚仙修”丢魂落魄不欲再說話,識趣地轉身打算先走。
“子揚,等等。”謝傾安叫住他。
子揚回頭:“仙修何事?”
謝傾安:“阿然有沒有說自己去哪裡?”
“沒有啊,她就是和阿南哥一起走了。”子揚一臉清澈的迷茫,又突然拍了一下腦袋,“差點忘記,阿然姐給仙修留了封信。”
子揚掏出封好的信封,小跑過來交到謝傾安手裡,看楚仙修的臉色越來越差,直接腳底抹油一溜煙消失在竹徑盡頭。
竹海安靜下來,謝傾安聽着自己的腳步聲慢慢踱步走回竹院。他強壓下不安的心跳,借最後一絲天光打開阿然留下的信。
[楓隐鎮蹤迹暴露,六大仙宗正四處搜尋。情勢所迫,我須盡快趕往天罡閣尋回陣眼,洗冤昭雪。再捎信回來之前,仙修萬事小心,不要踏出竹院半步。切忌一時沖動,害人害己。
阿然]
短短幾十個字讓謝傾安如同驚雷轟頂,他反反複複看了十幾遍,才用發抖的指尖點亮火折。火苗舔上窄而短的紙條,眨眼間把阿然的字迹燒成灰燼,随風飄飄蕩蕩跌落在地。
夜色中的大海洶湧往複,巨浪猛烈撞擊岸邊礁石。烏雲遮住明月星光,以更濃重的墨色在半空踱步,鹹腥濕氣壓得海岸近乎窒息。
黑石間,修長身影孑然而立。
飓風獵獵鼓起烏發與雪衫,墨辰也把靈囊握在手中,漫不經心地把玩。這樣的天氣她極是喜歡,風愈發烈,咆哮着撕裂虛空,魔尊大人阖眸迎風揚起下巴,唇角勾起餍足的笑意。
靈囊裡的鎮南王忍不住罵:“瘋子。”
墨辰也輕笑:“隻有瘋子會帶上你這百年厲鬼闖天罡閣。”
鎮南王感到一絲久違的膽寒,他沉默許久才按下恐懼,繼續開口:“子揚說,去天罡閣的路上有天罡驅邪陣,讓所有邪祟都不能靠近。”
“本座知道。”墨辰也不以為意,琥珀色的瞳仁裡閃過一縷赤紅。
堆滿蒼穹的積雨仿佛被什麼吓破了膽,排山倒海地翻滾開來,擁擠着想要撐破天際,隐隐雷聲從很遠的地方跋涉而來。
這就是赤瞳鬼玄麟的魂力?可驅邪陣可能幹不過鬼玄麟,但撕碎他還是挺輕松的。鎮南王努力讓自己不瑟瑟發抖,謹慎地發出再次提醒:“有沒有一種可能,這個驅邪陣能讓本王在一炷香内魂飛魄散。”
墨辰也:“當然。”
鎮南王被這個瘋子吓急了:“本王的意思是,咱們走海上有危險。”
主要是本王有危險。
一道蛛網般的閃電突然劃過,滾滾驚雷痛痛快快地炸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