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無人，靈力稀疏，墨辰也脫下兜帽鬥篷，敏捷一躍攀上東海客棧二樓，順着窗戶跳入房間裡，穩穩落在木地闆上。整個過程行雲流水，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窗戶重新關緊，她用心脈喊兒子：[破空，可以出來了。]

床底下先是拱出一個長長的狼嘴，然後是雪白肥美的冰狼肚皮貼地擠了出來。

[娘，可以走了嗎？]破空矮着身子溜到墨辰也腿邊。

[現在還不能。]墨辰也蹲下身，[破空，娘有事想跟你說。]

破空站直身軀，小臉嚴肅，逐漸狹長的藍眸透出幾分雪原冰狼的肅殺與威嚴。

[點燈引路陣能連接陰陽，非同小可。玄陣布下，整個東海的生靈死魂全部入局。阿娘會将你和鎮南王一同送到東海邊境，今夜子時天罡閣靈力催陣後，我會立時奪來陣眼，設法造出靈力缺口，到時破空需看準時機将靈陣咬破，與鎮南王先回竹林小院。]墨辰也将自己的打算娓娓道來。

破空豎起眉頭：[那阿娘呢？]

墨辰也安慰它：[阿娘會盡快回家。]

[不行，我要和阿娘在一起。]破空直截了當地拒絕，[讓老鬼自己走吧。]

墨辰也支支吾吾：[……他純純是鬼，沒那個能力破陣，天罡靈力催陣後他可能會直接被帶走。]

破空：[那咋了？]

斂魂囊内，鎮南王的沉默震耳欲聾。

墨辰也耐心哄道：[可破空與阿娘心脈相連，魂魄早已被赤瞳鬼玄麟侵染，你留在這裡也有危險。]

破空邏輯嚴密：[那我就更不能走了，連我都有危險，阿娘怎麼辦？]

孩子大了，不好騙了。墨辰也真的好懷念破空還是毛茸茸一小團奶狗的時候，随便她說什麼修狗都乖乖配合。

[破空，阿娘有天隐訣護身，即便留在這裡不走，引路玄陣也奈何不了我。]墨辰也抱住破空，避開冰狼的眼睛，[但是阿娘想讓破空和阿娘都好好活着，往後還要一起種地放牛，平平安安地住在竹林小院裡。破空若不提前走，阿娘反倒會分心。]

[真的嗎？天隐訣真的管用嗎？]破空将信将疑。

墨辰也心中并無把握，但還是堅定承諾：[阿娘一定不會有事。]

破空看不到墨辰也的鳳眸，就這樣被騙過去了。

墨辰也把斂魂囊挂在破空的脖子上，重新披好鬥篷，帶着破空沿錯綜街巷躲躲避避，到四周無人的時候飛身禦起碧竹梢，一路奔到東海最南邊境。

此處是濕沼之地，蘆葦連天正好藏身。蘆葦蕩之間隻點着一盞引路靈燈，是靈力最稀薄易破的地方。隻要點燈引路陣破，破空隻需輕輕一咬便可逃出東海。

墨辰也将狼兒子埋進蘆葦蕩，用靈力刺破心頭血，滴在破空額間。破空額頭上的赤焰結顯現出來，藍眸中閃過一縷赤紅，靈獸之氣即便有天隐訣掩蓋，仍舊吓得一群白鹭驚叫着飛遠。

[有了這個，就算隔得再遠，破空也感受到阿娘。]墨辰也揉揉狼臉，[等咱們回家，阿娘給你炖野雞吃，還帶你去靈璧山玩兒。]

破空舔舔墨辰也的掌心。

墨辰也鼻頭一酸，叮囑出最後一句：[沖陣的時機要準，早一步，東海無辜生靈不保，晚一步，破空恐有不測。]

晨風吹得蘆葦葉瑟瑟作響，破空看着阿娘的背影沒入濃綠間，不一會兒便走遠了。墨辰也的心頭血滴入額間後，破空對她的心緒感知更為敏銳。

阿娘此刻非常，非常，非常的憂心。破空知道，她一定有什麼瞞着自己。

狼爪朝水澤淩空撕過，幾條倒黴的鯉魚随爪風被揚上岸，冰狼張開血盆大口把鯉魚咬入利齒間，咯吱咯吱地嚼碎，狼眸裡的兇光沉靜地蟄伏下來。

午時前，墨辰也重新回到東海岸邊。

五大仙宗皆已到場，無邊無際的海面上隻剩兩艘船，她戴好兜帽，将自己的臉嚴嚴實實遮蓋起來，混入幾個同樣裝束的天罡閣玄修之間上了船。

東海的驅邪陣對天隐加身的魔尊大人無效，點燈引路陣應該……也無效吧。墨辰也藏在船上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心裡有點把握但實在不多。可她現在顧不上煩心這些，因為有一塊更沉重的巨石壓在心間。

直到現在，她都還不知道點燈引路陣的陣眼在哪裡。

船靠岸時，天色陰沉下來。

雲間樓閣挂滿素白輕幔，長歌悲鳴，引魂幡的長尾搖動不止。

墨辰也和天罡閣玄修一同下船，剛走上岸幾步，便有一個玄修急急跑過來道：“你們可算回來了，給五大仙宗送飯菜的人手不夠，你們快些跟我去廚房。”

這個玄修的聲音似乎在哪裡聽過，墨辰也努力回憶一陣，想起這是楓隐鎮解陣之夜，那位帶着天罡閣的殘兵弱将的知玄堂大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