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煞魔宗庇護的疆域,足有将近三個雲曦山之廣。
此間每個城郭村落,山巒峽谷,皆被憑空造出淩空河道,先将撲入世間的雨水強行倒引進江河,麒麟鬼火築起高堤,使得洪流不擾兩岸,順從地穿過蒼淩山,彙入南海。
蒼穹生生被散不去的厚重雲翳拉低到仿佛觸手可及,驚雷,白電,不休不止的大雨,沒有人記得上一回的晴空萬裡是何時。墨辰也身披長及地面的玄色鬥篷,站在蒼淩山之巅,水面已逼至離她隻餘幾尺的高度,鳳眸沿水流的方向望着海面。
連接天海的雨幕攔住視線,更不可能看到無邊無際的另一頭,六大仙宗在對岸布下卸靈陣。
金箔面具掩蓋神色,隻有戴着黑龍鱗手套的長指悄聲握緊。
破空周身裹着赤焰,直接從水面上飛奔回到她身邊,身後站着湖雎和九笙,九笙撐着一把傘,遮去落下的雨水。
“本座已經淋濕,何必再撐傘?”這些日子,墨辰也總算适應了自己的獸音。
九笙抿緊殷紅唇瓣,沒有回答,亦不肯收回傘。
湖雎:“聖尊,玄煞域内洪水皆已改道,各宗上下皆感激聖尊大恩。”
海上襲來飓風,吹落墨辰也的兜帽,寒涼徹骨,她很想抱住雙臂為自己取暖,突然想起自己此刻是玄煞魔尊,便放棄這樣示弱的姿态,咬牙忍下寒意。
修神鳳靈根,到底有些勉強了。她暗暗自嘲。
“聖尊,雨太大,神鳳尚弱,不如先回不由殿。”湖雎适時鋪好台階遞上去。
“你——”九笙沖湖雎不服地瞪圓眼睛,餘光瞥到魔尊細微發抖的脊背,立刻咳嗽兩聲,變了聲調,“請聖尊回不由殿,我……我冷。”
最後兩個字是咬着後槽牙說出口的,聽得墨辰也唇角壓不住地上翹,她想到自己的人設,努力消去笑意,轉身同他們一起離開蒼凜山。
玄煞魔尊的寝殿不知比南脈竹海裡的小破竹屋寬敞多少倍,魔尊大人住着本是不習慣的,但想到拆了重建還得花錢,便沒有多說,帶着破空安心住下。
暮色暗沉,寝殿内貼滿升溫符紙,屏風後熱氣氤氲,墨辰也泡在浴桶裡,阖上眼睛在暖意裡舒服地輕歎一聲。
泡了半日,總算暖和過來了。
湖雎送來的幹淨衣衫和金箔面具挂在旁邊,她阖目催動靈力,周身血脈加快流動。
魂魄深處,赤瞳鬼玄麟有些恹恹,這些日子靈力不斷消耗,連帶赤瞳鬼玄麟也被迫營業。小鳳凰的傷仿若不見邊際的冰山,靈力填過去,又一月不歇地治洪改水,留給鬼玄麟的魂力自然不多。墨辰也前所未有的虛弱,茶飯皆難進,接連十幾日内身體困乏至極卻睡得極不安穩。
可明日便是洪蜚現身之時了。
墨辰也單手撐住昏沉的腦袋,皺起長眉。
謝傾安明日就要入陣為眼,他……
咚。咚咚。
守在外面的冰狼翻身沖向殿門。
獸息放出,墨辰也探明來人身份,訝異地半啟眼眸。
小鳳凰。
“何事?”她的聲音在空蕩蕩的殿中回蕩。
“我要進去。”少年被冰狼攔在門外,聲音悶悶的,明顯有些不高興。
墨辰也懶懶撇過頭,重新閉上眼睛:“天色已晚,本座歇下了。”
小鳳凰沒有再出聲,又或者在用殿内聽不分明的聲音低語,但魔尊大人乏得厲害,便未再多管,于是自顧自閉目養神,連他什麼時候離開寝殿大門都不知道。
直到通身肌膚被熱水泡得泛紅時,她才伸了個懶腰,依依不舍地踏出浴桶。
用法訣弄幹頭發,墨辰也拿起湖雎備下的玄色衣裙猶豫片刻,想着橫豎也無人進來,便尋出自己慣穿的素白輕衣,邊系腰間衣帶,邊信步走出屏風。
“破空,今日咱們早些休息。”她的擡起頭,被冰狼守着的雙層食盒吸引注意力,“這是……?”
[小鳳凰送來的。]破空熱得吐着舌頭大喘氣,用長嘴把食盒拱得更近些。
墨辰也蹲下身,長指打開蓋子。
這是……靈璧山的九曲靈參?她震驚地看到食盒第一層整整齊齊躺着三顆新鮮靈參和幾枚龍鱗果,上頭帶着一點沒有完全幹涸的潮氣,第二層則是一碗尚且溫熱的杏仁茶,散發着有些過分濃郁的甜香。
破空抖抖耳朵:[破空聞過,無毒,而且好像都是阿娘會喜歡吃的東西。]
靈璧山離玄煞宗足有幾千裡遠,山裡的鳥獸早早鑽入山間避災躲霍,九曲靈參更是難尋,怪不得今日一整日都沒見到小鳳凰的影子。
洪蜚現身前一日世間會是什麼模樣,就算墨辰也沒有親自出去看,也能猜出個大概,這樣的混亂恐懼裡,靈力極高的仙修尚不能自保,何況是一隻靈根燒壞的小鳳凰。
墨辰也拿起靈參:“小鳳凰把食盒交給你的時候,跟你說過什麼沒有?”
[他是什麼樣子,阿娘又不是不知道。]冰狼想到小鳳凰被拒之門外後分外陰郁又略微委屈的眼神,忍不住翻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