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驚語半夜被驚醒,匆匆間隻顧得上胡亂披件外衫,打開卧室房門走出來。
“子揚怎麼會現在過來?阿然不是交代過扶陽村這幾日要封門閉戶嗎?”葉驚語半束長發,輕衫拂過樓梯,一邊快步下樓,一邊問走在前頭掌燈的老掌櫃。
“老朽也奇怪,子揚看起來吓壞了,嘴裡一直嘟囔死人了死人了。”老掌櫃正睡得香,被子揚連哭帶喊拍門驚醒,一開門看見沒個人形的子揚癱倒在金玉堂門前,瞬間被吓得徹底清醒。
葉驚語緊緊外衫,皺起眉頭加快腳步,來到金玉堂大廳裡見到滿臉雨水和淚痕交織,瑟瑟發抖的子揚。
老掌櫃放下燈,走去後廚端熱湯,葉驚語則蹲下身,按着心急輕聲問道:“子揚,好孩子,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你為何大半夜來落宿鎮?”
“葉老闆。”子揚大哭起來,“我帶李阿姐來給她閨女看急症,發現翟掌櫃死了,藥鋪的人都死了,李家阿姐也死了。”
葉驚語瞪大眼睛,扶起子揚的肩膀來回查看:“你呢?你有沒有受傷?”
子揚搖搖頭,抽泣着将今晚發生的事情全部說了出來。
葉驚語震驚得久久不能回神,他心裡發毛,竭力迫使自己冷靜下來思考。
“琳琳呢?”他隻聽到子揚說李寡婦的死狀,發現并未提到琳琳。
“琳琳?”子揚哭得嗓子都啞了,經葉驚語這一問提醒,面露艱難地把在藥鋪看到的屍橫一地的場景重新從記憶裡翻出來,邊回憶邊猶豫道,“好像……真的沒有看到琳琳。”
葉驚語接着問:“阿然和修狗都不在家中?”
“不在。”子揚繼續嚎啕大哭,“葉老闆,阿然姐和修狗該不會也……”
“你留在金玉堂,不要再出門。”葉驚語急切打斷他,站起身道,“我去藥鋪和南脈竹院看看。”
驚雷密集如不息巨浪,洪流不停咆哮、彙聚,将海面生生拉高數丈,岸邊站着數不清的仙修,靈光在暗夜中結成屏障,抵住南海倒灌之勢。
謝傾安已在此處擋了三個時辰的海嘯,一個雲曦山弟子走到謝傾安身後,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幾句話,将他換下。
謝傾安左右活動凍到發僵的脖頸,撐起困乏至極的身體往自己的雨帳走。
掀開帳簾瞬間,預想中的滿眼漆黑竟被暖黃燈燭趕走。
謝傾安疑惑地脫下遮擋視線的鬥笠,驚喜道:“師尊!”
江朝洲轉回身,亦是滿臉疲憊,笑應道:“傾安,來喝熱茶。”
“師尊,你怎會現在過來?離天罡閣蔔出的洪蜚現世還有三日。”謝傾安記得他與雲曦山仙修一同離宗時,江朝洲說過仙宗掌門要坐鎮宗門治洪,直到洪蜚現世的前一刻。
江朝洲倒好姜茶遞過來:“駐守南脈的弟子治洪用心,雖然那邊地域廣闊,駐守的仙修又少,卻是洪災最輕的,省下不少功夫,也讓為師能比旁的掌門早來三兩日。”
聽到這話,謝傾安的心放下幾寸。
雲曦南脈平安,阿然就平安。他捧起姜茶啜飲,想起自己離開竹林小院的前一日,阿然姜茶不離手,似是冷得厲害。轉眼一個月過去,連天大雨不僅帶來洪災,還有蟲蟻蝕骨般的陰冷潮濕,讓人渾身難受又無處可逃。
本就突然身寒的阿然,這下會不會更加難熬。謝傾安不自知地擰起眉頭。
“傾安,姜茶太辣了?”江朝洲看他神色有異,還以為是姜茶味道不對。
謝傾安回過神,忙飲盡姜茶:“沒有,沒有,多謝師尊。”
“濕衣服貼在身上,看着怪難受的。”江朝洲替他取出幹淨衣衫,動作自然地幫他換上,又讓謝傾安坐在面前的凳子上,拿過帕巾替他擦拭濕透的烏發,仿佛這隻是雲曦山裡一個再平常不過的夜晚,他身為師尊,理所當然地照顧自己最年少的徒兒,連語氣也是稀松平常的,“傾安,此次卸靈陣,為師與你一同入陣。”
“啊?”謝傾安正在系中衣帶子,愕然擡頭道,“師尊,不可。”
江朝洲目光溫和:“為何不可?”
謝傾安:“太危險了,師尊,洪蜚是滅世兇獸,這一回可能……”
“可能有去無回。”江朝洲手上替他擦頭發的動作沒有停,替他說完難以開口的後半句話,“那為師更要跟你一起入陣,怎麼,徒兒去得,師尊去不得?”
“師尊,你是雲曦山掌門。”謝傾安徹底轉過身,正面看着江朝洲,“六大仙宗本就隻需各出一人入陣,雲曦山有我一人足以。”
江朝洲:“這便是我必須入陣的第二個理由了。引洪蜚入陣如此兇險之事,我既然身為雲曦山掌門,自當身先士卒。如何能讓弟子獨自去犯險?”
謝傾安急得冒汗:“師尊!”
“此事就這麼定了。”江朝洲的聲嗓依舊溫和,卻不容絲毫反駁,“入陣相護者,既可随時修補靈陣,也可與洪蜚交手将之引至陣眼,你在裡頭,為師如何能安心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