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且護陣之力多一寸,你便能多一分平安。”
謝傾安低頭不語。
江朝洲放下帕巾:“傾安,這次驅除洪蜚寒症,你救了很多人。”
謝傾安在這一瞬間很想告訴江朝洲,救了很多人的那個英雄并不是他,而是一位住在雲曦南脈名叫阿然的姑娘。但隻要擔下救世虛名,那麼他至少引走洪蜚,救了阿然。
“為師還給你帶了些吃食,你吃完早些歇息,入陣之事明日再說也來得及。”江朝洲提過一個小食盒放在桌上,拍拍他的肩膀,轉身走出雨帳。
謝傾安的眼神一直跟着江朝洲挺拔的背影,直到帳簾重新蓋好,才移到簡易窄桌上的姜茶和幾塊有些涼了的小餅。
他的心情如同沉落海底的巨鲸。
隻剩三天了。
卸靈陣,布陣者将靈力傾入陣中,以陣代戰。入陣者仿若身處戰場,與布陣者被陣法放大數倍的靈力厮殺相持,直到一方筋疲力盡,或布陣者陣消,或入陣者困于陣中。此陣因為太過明顯,最難的是引敵入陣,而陣眼周圍則是靈陣最強處,故若能将入陣者引至陣眼,便能有更大勝算。
洪蜚靈智極高,卻難逃執念之困,必會尋在世間四處散藥的謝傾安尋仇。由他做陣眼,再合适不過。
謝傾安指腹摩挲粗糙茶杯,心中又記挂幾千裡之外的竹海。
以身為陣眼,意味着把自己的性命與靈陣徹底綁在一起。
他是引洪蜚入陣的誘餌,是此戰勝敗的關鍵。在洪蜚徹底被困住之前,要想盡一切辦法保住自己的性命,并用靈力撐起靈陣根本,絕不能比靈陣先一步被耗盡。
其他入靈陣護陣的仙修可以中途抽身,但身為陣眼的他不行,哪怕耗盡靈脈,搭上性命也必須守到最後,否則靈陣加倍反噬,仙宗布陣所耗靈力,連同謝傾安整個人,都會被洪蜚全部吸入。
但這一切阿然都不必知道。
謝傾安不确定自己入陣後能撐多久,但他唯一确定的是唯有世間安穩,她才能平安。
藥鋪門扇大開。
饒是葉驚語大約猜到裡頭會是什麼情景,但在踏進藥鋪那一刻,仍然止不住地心悸。滿地屍體并無傷口,而是被直接吸幹,隻剩一層枯萎人皮皺巴巴貼在骨架上頭,瞪着不能瞑目的凸起眼球,保留着死前一瞬的驚恐。
這樣的死法葉驚語從未見過,聞所未聞,隻覺恐懼入骨,雨聲似冰。在找到翟掌櫃屍體的時候,他終于忍不住撇過目光不願多看,胸口憋悶地喘不過氣。
離洪蜚現世的日子太近,葉驚語不願讓旁人與自己一同出門冒險,便獨自将藥鋪裡的屍體稍作收斂,拆下簾布穩妥蓋好,便出門跨上門口拴着的烏骓,策馬朝南脈竹海奔去。
眼下還有一件要緊的事情。
子揚提起,他和李寡婦去找阿然時,敲了很久的門小院裡頭都無人應答。
葉驚語不斷催促烏骓加快腳步,心中有很多不敢再想的猜測。
烏骓一騎絕塵,隻想回阿然用靈力護得嚴嚴實實的馬廄裡好好窩着。它方才被子揚帶到藥鋪門前,比進靈璧山害怕一萬倍,可惜阿然不在,沒人能懂它。
天快亮了。
葉驚語在沉沉天光裡推開竹林小院的門。
“阿然?修狗?”他喚了一聲,但回應他的隻有雨聲。
葉驚語按住狂跳的心,硬着頭皮前前後後的開始尋找。
竹屋裡是空的,床鋪整齊。
西廂房門窗緊閉,自從謝傾安走之後,便無人再進入。東廂房和廚房裡也是冷冷清清。葉驚語越來越心急,跑去後頭的大棚茶園,牛棚驢舍轉了幾圈,都未見阿然和修狗的身影。
阿然,你到底在哪兒。葉驚語掌心不斷冒出冷汗。
自行回馬廄的烏骓突然發出歇斯底裡的長長嘶鳴。葉驚語邁起突然沉重的雙腿,強撐着一步步走過去。
天光又亮起一分,萬物有了黑洞洞的輪廓。
一個稚女的屍體出現在離馬廄幾丈遠的竹林間,四肢扭成詭異的角度,死法與藥鋪裡的屍.體一模一樣。
葉驚語膝蓋一軟,跌坐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