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珑珂頗為滿意地點了點頭,而後尋了塊大石頭端坐于上,雖不似閨門千金般矜持優雅,但也算得上正襟危坐,像是刻意學過男子的坐姿,少了些江湖氣,卻有幾分貴氣。
不多時,宋不言領着霍長纓與趙侃也走了過來,與蔺如初一起在地上圍坐成圈。
這一下便整得隻有沈珑珂坐在圈外,顯得略有些不合群。
宋不言忙招呼她,“沈姑娘,快來坐一起呀,咱聊聊閑天,好等其他人蘇醒,要不然幹等着未免有些難熬。”
沈珑珂秀眉擰成繩結般的模樣,對着盡是落葉與塵土的地面,踟蹰不前。
宋不言當下便明了,笑得神神秘秘,“你等我一會兒。”
說罷他便起身不知去向何處,沒一會兒就見他手裡拿着幾片狀如蒲扇的樹葉回來,兩葉給了沈珑珂,兩葉給了蔺如初,一葉留在自己手中作扇子,遮陽扇風。
“喏,你們女子需多注重些,直接坐地不好,又涼又髒,拿這些葉子墊墊吧。”
葉子寬闊厚實,葉面還有沾水擦拭過的痕迹。
接過葉子時,蔺如初瞥見宋不言的袖口一片濕痕,心尖不自覺湧上一抹淡淡暖意。
宋書生看着不着調,實則心地柔善,最難得的是他對女子的那份尊重。
“謝了。沒想到你人還挺好的。”沈珑珂不再忸怩,拿過葉子鋪在地上。
“這還要想的嗎?”宋不言佯作吃驚,“我難道不是面上看着就是個溫良君子嗎?”
這話逗得人人發笑,霍長纓拉着宋不言的袖子,問道:“哥,那我的葉子呢?”
宋不言搖着葉扇,意态閑适,“你要葉子做什麼?嫌屁股硌着了?”
“我也想拿片葉子,學你這般裝模作樣!”霍長纓少年心性,眼睛盯着宋不言手裡徐徐扇動的葉子,滿是豔羨。
“你這小子!”宋不言一葉子拍在霍長纓頭上,“什麼叫裝模作樣!這是文人風流意趣所在!待出了這山,你好好回家讀書去,還闖蕩江湖呢,膽量又小,見識又少。”
霍長纓挨了頓說,依舊嘿嘿笑着,露出兩顆小虎牙,“我也是讀書的!我自小就愛看那些話本,尤其是志怪話本,鎮上書坊裡頭的那些都不知被我借了幾遍!”
他撓了撓頭,臉頰微微泛紅,“就是看多了,這不才來了這兒嘛……咦,你們呢?你們是為何而來?”
志怪話本,這不就是自己寫的那些麼……宋不言欲言又止,竟不知如何答他這問題。
蔺如初“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其他人不知道,她卻知道宋不言是幹什麼的,見他不發話,便替他張了嘴,
“他就是給你們這些少年人寫志怪話本的,來此也是為了采風出新話本。”
霍長纓眸光霎時大亮,“哥,你筆名是什麼?寫過的話本叫什麼名兒?”
這回輪到宋不言不好意思了,他手握成拳掩在唇前,輕咳幾聲,“這個……等此間事了咱再說罷,到時候送你幾本又何妨……”
“好,好……”霍長纓止不住地傻笑,眼睛裡盡是崇拜之意。
宋不言見不慣他這副模樣,連忙将話題引回正軌,“話說回來,你們幾位是為何而來?”
幾人默不作聲,有人是不知從何說起,有人卻是不願相告。
卻是趙侃長長歎了口氣,滿面愁容,“實不相瞞,我來此就是為了找到傳說中無相門的長生之寶。但,不是為了我自己,而是為了我家小女。”
“我長年走镖,成家得晚,這孩子也來得晚,因此家中上下皆疼愛得緊,可她……她打娘胎裡出來便患有先天不足之症,找了好多大夫都沒能看好,那些大夫都說藥石無醫,說我們隻能祈求上天。”
“我家婆娘與我那老母親,每日求神拜佛,吃齋念經,孩子的身體卻還是一日一日地衰敗下去。我什麼也不求,就求她可以健康快樂地長大。”
“我先前走镖認識了不少道上的朋友,一個多月前,有人跟我說,這山裡有異象顯現,百年前的長生秘寶又再次出世,都說此物可生死人,肉白骨。你們說,我豈有不來的道理?”
說到此處,趙侃雙手攥緊了衣擺,關節泛白,可見其用力至極,“我此行必得此物!哪怕,哪怕……”
他看了一眼不遠處的那群江湖人士,眼神愈發堅定,“哪怕要拼上性命!我也必得此物!”
趙侃眉目堅毅,勢奪此物的決心幾乎要化作利刃飛出,好讓他逼退所有與之争搶的人。
宋不言連忙拿着葉子在他面前扇風,安撫道:“莫急莫急,我與長纓都不會跟你搶這寶貝,而且啊,岐黃之術我也略懂一二,即便最後沒找到這長生秘寶,我也随你歸家,替你小女看病。可好?”
趙侃雖不信眼前的書生醫術能有多了得,但承他情意,仍感激不已地拱手道:“多謝公子。”
話題聊到這兒忽然就有些沉重,宋不言再一想,記起蔺如初曾說過自己身有舊疾,想必來此也是為了尋得秘寶救己性命,那與趙侃所求豈不一樣?
他心下凜然,若再聊下去,興許兩人當下就要反目成仇,思及此處,他連忙另辟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