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十幾秒,氧氣就已經被抽幹淨了,姜薇憋得面紅耳赤,剛才的地震已經将山體内部震得面目全非,好歹軍工廠建立之初就對内部建築結構做了嚴密計算,基本的承重柱沒塌,不然她能被直接活埋了。
剛剛她跟溫壹在外面拉拉扯扯,看到汐涼山上空列陣的帝都牌師後逮着空就又鑽了回來,反正整座汐涼山都被無差别攻擊了,不能瞬移的話走哪兒都一樣。
即使有混沌在也不可能做到瞬移,因為它直接被成百上千副接近頂級的序列号卡牌給壓制了。
這種近乎恐怖的等級差異壓制下,普通序列号的卡牌如果單獨打出,效力微乎其微。
“轟”的一聲天崩地裂,氣浪怒海一般席卷山林,所過之處草木成灰。
軍工廠原本的防禦陣僅僅撐了十數秒,甚至都不用他們自己撤陣,徑直被打裂了。
大量的氧氣瞬間湧入,姜薇如同瀕死的魚兒入水,感覺自己在鬼門關走了一道,本來她剛剛手指都要觸到亡靈序列了。
不過,眼前的情況沒有好到哪裡去,山體持續劈裂,軍工廠藏在最下層的内腹,按這樣的速度,不多時就能将整個軍工廠全部攪碎。
比起處決日,帝都這是根本就沒打算要抓活人。
但廠裡,還有将近千人尚未完全撤離,更别提還沒有完全走出汐涼山範圍的人。
“砰——”一面鏡子忽然砸在她面前,中間伸出的手徑直将她拽了進去。
她剛剛站立的地方,頃刻被巨石填滿。
空氣被極其高頻的振動帶得泛起漣漪,防禦陣已經被大幅縮小,從嘗試保住汐涼山到僅僅罩住軍工廠中尚有人活動的地方。
其它地方,甚至山中尚未撤出的人,都已經被放棄了。
昏暗的房間中,安靜得出奇。
“八點位!軍工廠中還有一個自帶的八點位牌陣!”姜薇剛被拉出來就激動開口。
但場中所有人都沒有露出意外的表情,仿佛他們早就知道這件事情。
隻是,他們的神情十分詭異,像是在拼命掙紮着什麼。
頂空落下的灰塵狂舞,姜薇站在門口,每個人的面容都是那般模糊不清,飄渺虛無,他們第一次離她那麼遙遠,仿佛抓不住。
“我聽過這個故事,是父親講給我的,他也是當年末世計劃的研究員之一,五分之一概率牌陣,依附于時間牌陣而存在,但也僅僅是一個試驗,一個他們為未來留下的連自己都不确定的試驗。”孟清睨的聲音遙遙傳來,她處于衆人末位,旁邊站着溫壹。
“處決日後,我一直在想,希望到底是什麼?如果所有人前赴後繼,換來的隻是近乎碾壓式的敗局,那麼這一切,還有沒有意義?但意義,無非就是朝露夕陽,有聚有散,放棄或是等待,時間也不會就此停擺,所以我們剛剛做了決定,希望繼續這個故事,這場牌局,還遠遠沒有結束。”
“我們會盡最大的努力為你争取時間,軍工廠先行離開的人已經分散各處,也許你不認得他們,但在你離開的那段日子裡,我讓他們每個人,都記住了你的模樣,如果一定要賭百分之百,那我還是甯願賭軍工廠裡沒有叛徒。”
姜薇的手指驟然抓緊了衣角,耳邊孟清睨的聲音飄飄忽忽的,唯一聽得真切的是,從頭到尾,她都再沒有用“你們”這個字眼。
而溫壹從始至終,一句話也沒有說。
姜薇張了張嘴,喉嚨卻被什麼賭住了,她哽咽着,含糊吐出零散的字眼“不....不,可以打....我一個人..找不到路..殘牌..也可以打...”
開始模糊的視野中,她看見辛北檬緊緊靠着辛北檸,摟着她的肩膀,她忽然發現,原來他比他的姐姐高上許多,隻是之前,從來沒覺得過,隻是覺得他像個從來沒成熟過的小孩子。
林秋霜其實年歲也不大,紮兩根細細的小辮,怎麼看都是為了掩飾頭發披下來太少的緣故,不過,頭發太少,很有可能是雞腿分給姜薇導緻大家一起營養不良。
江釉白深深看了孟清睨一眼,周圍的一切仍在不斷坍塌,甚至頭頂有光線砸落,是山體被劈開後流入的月光。
“啟動八點位牌陣,希望來世,再與諸位不期而遇。”孟清睨嘴角扯出絲笑意,但尾調,也在微顫。
沒有眼淚,也沒有過于撕心裂肺的離别贈言,姜薇卻覺得面上濕透了,衣領也濕透了,觸到脖頸的時候,驚心的涼,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哭過了。
周圍光線不斷變換,像是鏡子裡的幻夢,她被溫壹拽着,無窮無盡地往前跑。
但到某一處,溫壹卻突然停下了,他推了她一把,指着前面鏡像構建,流光溢彩宛若琉璃般的通道“别回頭,沿着這條路一直跑,我給你争取時間。”
“溫壹,我不走,我把亡靈序列給你好不好,你帶它走吧,我想留下來,我不要再一個人了,我,我真的,很沒有方向感...我會迷路的,我很害怕...”姜薇抓着他的胳膊,整個人都在發抖。
溫壹沒有回答,他第一次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頭發,又摸了摸她的臉,用袖子給她擦臉上的淚水,但那些眼淚像是永遠也擦不幹淨,濕透了他大半邊衣袖。
終于,他還是搖搖頭,接着,整個人往旁邊一撞,便從她眼前消失不見。
姜薇沒拉得住他,她也想出去,卻撞在了冰冷的鏡面上,哭聲終于如潮水,迸裂開來。
汐涼山薄紙般撕裂,終于露出了柔軟的内腹,地下軍工廠第一次被月光潑滿。
防禦牌陣肉眼可見地還在收束,每收束一分,石塊就會立刻填滿剛才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