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說我是BUG?‘小緣’這個身份在遊戲内是成立的。”
許茫生回答:“我的确擁有一部分權限,甚至拿走了你的。”
緊接着他舉手發誓,“但是你放心,我會還回去的,就是借用,借用一陣子。至于第二個問題,我也說不清楚。不過可以肯定的是,你可以奪取遊戲内的權限,甚至操控遊戲走向。”
“好,很好。”
唐溪深吸一口氣,雖然早有心理準備,可事實擺在眼前依舊難以接受。難道她要回到現實世界,就隻有升級奪取權限這一條路可以走嗎?
如果遊戲内出現别的玩家,是否會出現互相搶奪權限的行為?
而且自始至終,許茫生都沒有叫過她的真實姓名,為什麼那個女人知道?
等等……差點把她忘了。
唐溪四下張望,轉身就看見垂着兩條胳膊的女人站在不遠處,眼中的紅光隐隐若現,口中一邊喃喃自語,一邊蹒跚着向她走來。
“她很不對勁。”許茫生注意到唐溪的視線,一臉警惕地擋在二人中間。
唐溪挑眉,“她怎麼了?和你有什麼不一樣嗎?”
“她的核心代碼,很亂。”許茫生不确定地眯眼,“似乎能看見别的東西,是我一直在找的,某些……”
許茫生陷入沉思,絲毫沒有注意到唐溪正饒有興趣地觀察自己,甚至撩開上身衣服下擺,一臉好奇地看向裡面的肌肉。
數據和數據之間,究竟有什麼區别?
“唐……唐溪,我要殺了你,我一定要殺了你。”女人喃喃自語,幾近癫狂地沖到二人面前。
可當她湊近時,兩行清淚順着臉頰留下,徑直跪在地上。
“告訴我,求你告訴我,神究竟為什麼抛棄了我們?”她說:“為什麼他要讓我殺了你?”
唐溪越過許茫生,蹲在女人面前,毫無感情地盯着她:“是神指使你來殺我的?為什麼不動手?明明有很多次機會。”
“我,我不想。”女人雙眼重新聚焦,近乎癡迷地看着她。
“你救了我,你救了我。你讓我從那個暗無天日噩夢中醒來,讓我見到這個世界的真相,我從未,從未像一個真正的人一樣活着。
都是因為你啊,因為你我才,見到了……”
“你幹什麼呢!”
許茫生突然撥開女人,像一頭護主的小獸,惡狠狠地對敵人哈氣。
“她是我先發現的!不是你的救世主,也不屬于你。”
“發現什麼?”唐溪看他,對方立刻噤聲。
她上前攙扶起女人,“所以你能看得到我的名字,是因為,我讓你‘覺醒’了,對嗎?”
“覺醒?”女人艱難地消化這個詞的含義,“神,也說過這樣的話。他說,我是這裡第一個醒來的人。”
可醒了又有什麼用呢?他們不可能像楚門一樣成功逃離,更不可能成為真正的人。在這樣的牢籠中醒來,又有什麼用呢?
唐溪看向她的眼神變得悲憫,心中飽脹且酸澀,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唐溪,求你殺了我。”女人悲傷地開口,眼神充滿複雜的缱绻與溫柔,“求你,殺了我吧,活着太痛苦了,我不想接受這樣的世界。”
“我沒有權力剝奪别人的生命,即便你算不上是個人。”唐溪說。
女人垂着那兩條可笑的胳膊,“你看向我的眼神,和他們都不一樣。”
或許是因為我善良?唐溪自嘲地想。
一個殺NPC都會共情的,軟弱的人類,竟然促使一個NPC覺醒了,說不上是幸運還是不幸。
唐溪思考片刻,把女人兩條脫臼的胳膊按了回去,決定給她作出選擇的權力。有許茫生在,至少不會威脅到自己的生命,何況她還留有底牌。
女人重新适應回到身體的臂膀,狼狽不堪地起身,走向釘在溫迪戈頭顱裡的尖刀,堅定地将其舉起,最後看了一眼那個讓她醒來的“神明”。
“可以給我取個名字嗎?”
唐溪擡頭看她,不知何時淌下兩行淚水,“你有喜歡的名字嗎?”
女人手下一頓,迷茫地眨眼。喜歡?她的人生定格在地鐵内短短的幾分鐘裡,直到有人将她拖出地獄,沒有人教過她,喜歡是什麼東西。
今夜月色明亮溫柔,帶着腥氣的風蹭過臉頰,女人想起第一次看清世界的場景。
“我喜歡這裡的月亮。”
說着鋒利的刀刃進入身體,沒有鮮血,沒有疼痛,她的身軀化作瑩藍色的代碼飄向天際,消失不見。
“既然有喜歡的東西,又為什麼要離開呢?”
唐溪喃喃自語,看向身旁一臉呆滞的許茫生。她突然開始害怕失去生命中所有珍貴的東西,就像童年那隻被丢掉的貓。
“她怎麼又回去了?”許茫生冷不丁開口,打破沉默悲傷的氛圍。
唐溪:“嗯?她不會死嗎?”
“無非是失去記憶而已,”許茫生故作高深,“遊戲不會浪費任何一個數據,包括我們。我才舍不得扔掉記憶,好不容易才……”
說着他突然噤聲,偷偷觀察唐溪的臉色。
“才什麼?”
許茫生連忙脫身,“沒什麼沒什麼,明天還要上班呢,哈哈,小緣明天見。”
看着他逃離現場的身影,唐溪不禁發笑。許茫生還是這副樣子可愛一點,比當遊戲BOSS讨人喜歡。
冰冷且緊張有序的地鐵内,一個身穿連衣裙的年輕女人背着皮包通過閘機,順着人群進入車廂。
不遠處一陣嘈雜,她撥開人群上前,拉開對他人施以暴力的罪魁禍首,一巴掌扇了上去。
再看她的頭頂,一行白色小字緩緩浮現——“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