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杏說，兩人會過一段時間醒來。

月亮逐漸從樹林中露了出來，銀色的月紗将銀杏籠罩，金色的葉片又鑲了白邊，又或者是月亮擁抱住了銀杏。

這才真是的是偏愛呢，葉白想。

無論晝夜更替，它與這天光都交織在一起。

【在擔心他們嗎？不要擔心，他們的夢醒了就醒了。】銀杏伸長了枝丫，笨拙地将葉白臉頰上的碎發撥弄到一邊。

粗糙的觸感在臉頰上劃過，葉白悄悄打量了一眼不遠處正和王華作鬥争的夏蘇南。見他隻是專心的應對王華後才放下心來，往前幾步望着面前銀杏開口猶豫問道：“為什麼你沒有變成人？”

這個問題在葉白第一次看到銀杏時就想問了，為什麼隻有自己成了人？

關于這個問題她一開始以為是因為自己有意識比較早，再加上當時外洩的藥劑這些原因。畢竟在她之前有意識的植物多半被當時的基地處理了，而後來再出現的有意識植物多半懵懂如孩童，就像家裡那些鬧騰騰的花一樣。

再有就是像王華和楊樂那樣，本身本來本該就是人，擁有意識的人。

可這個想法在見到銀杏時不攻自破。

“為什麼？為什麼隻有我？”

隻有我，是個異類。

葉白盡量握住那根細細枝丫作為依靠，緊閉着雙眼将臉頰貼在粗糙的樹幹上。

【不是還有那個小藤蔓嗎？多漂亮的木香花，等他開花了一定很漂亮。】

木香嗎……

葉白愣了愣神，腦海中浮現出那種小小的很霸道的花，等它一開花那種淡淡的香氣蠻橫的會讓每一個路過的人都忍不住停下來為它俯身。它會争奪每一個人的視線，明明多是淡雅的白或是淡黃的小花，但葉白就是覺得它比那些牡丹或是月季還要霸道……

“不一樣的，他是人。原原本本的人。”

【他是花，一株很漂亮的小木香。】

銀杏不由的擡高音量，想來要是它有手一定會狠狠地拍打在葉白的腦袋上，讓這個轉不過來的小百合好好清醒一下！

“你當初……就是……為什麼沒有變成人？”葉白聲音逐漸低了下去，低垂着頭不去看這株被偏愛的銀杏，眼睑耷拉着掩着那份人類獨有的——妒忌。

葉白想，自己是羨慕這棵銀杏的。有這麼大一塊地方可以養自己喜歡的花，有那日月毫不吝啬的偏愛，更何況它見過這個世界當初最好看的模樣，更何況……它見過葉白做夢都無法勾勒出的蘇州。

身體逐漸往前傾，重心依靠在那粗壯的樹幹上。濃烈的不甘與疲憊蠻橫的将她周邊的空氣擠壓。

【或許是因為這裡沒有我想靠近的人，小百合。】銀杏的聲音依舊溫柔，它沒有推開葉白，反而晃動着樹葉輕聲說【我的願望就是一直在這裡，這裡有我喜歡的一切東西。我不想變成人。】

“如果是你變成人應該會比我厲害吧……”

【可是我可不會管那株小木香哦，小百合你累了。】

頭頂上的樹葉依舊在嘩嘩的作響，葉白在銀杏話落的瞬間往一旁倒去，隔着那月光做成的輕紗葉白好像聽到銀杏在說話。

【睡一覺吧，去看看那裡。】

銀杏溫柔的控制着枝幹将葉白放到自己身邊，擡眼就看到不遠處提着王華的夏蘇南。

一株殺氣騰騰的小木香。

“這是怎麼了。”夏蘇南單手拎着王華，快步往葉白身邊趕去。

銀杏說【不要吵醒她，她累了。】

夏蘇南将要撫摸上去的手一頓，然後裝模做樣的擡手放在自己嘴邊幹咳兩聲。然後忙說：“剛剛不還好好的嗎？”

銀杏晃了晃葉子，老氣橫秋頗有經驗的說【你還年輕，這些事你不懂~】

夏蘇南身側的拳頭緊了緊，随即一個轉身坐到葉白身邊。擡頭看着這棵銀杏，聲音放低問道：“剛剛，你們在說什麼？”

【背後打聽可不是什麼好習慣！我可不是那背後亂嚼舌根的樹！你快起來吧，這次我就當沒聽見！】銀杏借着兩根樹枝驕傲的完成了單手叉腰和輕輕拍頭這一高難度連環動作。

“那我可要告訴小白你答應讓人醒來這件事是假的喽。”夏蘇南順勢一倒，與葉白并排躺着。悠哉遊哉的看着頭頂上的樹葉抽動。

【哈？我難道怕你？你說我也說，看誰害怕！】銀杏樹枝不斷抽動着，看上去像是真的被氣急了。

夏蘇南無奈撇撇嘴道：“那好吧，換個問題。為什麼植物會變成人呢？”

“她還會變回去嗎？”

銀杏的枝條停頓了下來，過了好一會才說【你們兩個真有意思，你不就是植物變得嗎？你還能不清楚？再說了我又沒有變成人，我怎麼知道還會不會變回去？】

它又好氣又好笑，樹枝晃動兩下不輕不重的抽打在夏蘇南身上。

“唔，就是以你的角度來感覺一下，人還會變回植物嗎？“夏蘇南又不死心的問道，大有一副問到底的架勢。

【都有可能吧，再說了變回植物不好嗎？何必參與人類那些糟心事情呢？】

夏蘇南沒再說話，隻是轉過頭看向一旁睡着的葉白。看上去她睡的并不安穩，皺着眉也不知道是夢見了什麼。

他下意識想要去碰，又在下一刻停了下來。

他覺得不好，在得到後又失去未免過于殘忍了一點。這是他的花，是他從山林間帶出來一點點精心養出來的花。他曾經想的是等他死了就把花栽在他墓碑邊上，永遠的陪着他，但現在他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