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瑤突然明白賀家那樣局面并非無解,隻要賀嵘能堅定地站在她這邊,就可以有轉圜餘地。
宋瑤記得那天在賀府最難堪的時候沒有流淚,這時候聽到劉會的這幾句話,頓時淚意上湧。
她心裡悠悠松了一口氣,往日那些就已過去了。眼前隻要劉會願意,她就嫁給他。
她聽見劉會說:“娘,你說那個女人我知道,他爹仗着是個秀才吃老本,看不起我們這些沒讀過書的人,娶了她女兒,咱能有好日子過?為了那兩畝田,還不知道我們占了他們多少便宜,那不得鼻子眼沖上天?您願意兒子在人前那麼低聲下氣忍氣吞聲?再說了,我就是喜歡宋瑤好看,以後給您生個孫兒不是也好看麼?”
最後一句把劉母和宋瑤都說笑了。
劉母說:“可我已經讓人送了禮過去了。”
“送了就送了,明兒讓媒人退信去就行了。咱家雖不富,那點兒銀子還是丢得起的。還能為了那麼點兒銀子就将就您兒子一輩子的大事麼?”
劉母依舊心疼那些銀子。劉會一直在勸。
宋瑤把簪子收回懷裡,轉身走了。
二人雖未成親,但劉會得知宋瑤來曆後,轉頭便花了些銀錢,把宋瑤的名字加在了自家戶下,雖是軍籍,但給了宋瑤一個明明白白的身份,勾欄院不再是她該去的地方。
尋常百姓家的婚事不比高門大戶,劉會宋瑤的好日子定在十月初十,但因劉母着實希望宋瑤來家中搭把手,又舍不得租賃房屋的銀錢,便讓宋瑤提前搬來了劉家。
劉家三間正房一間廚房,前後各有一個不大的院子。劉會住東頭,宋瑤與劉母住西頭。前院用土磚圍成個小曬場,後院靠近房門種了一排柚子樹,因為平時裡劉會忙着生意,劉母年歲又大了,後院去得少,又沒打整,漸漸雜草叢生,原本種的竹子也七零八落剩了幾根。
屋裡有了宋瑤搭把手,劉母的空閑也多了,劉母是個閑不住的,想提前拿捏起婆婆的威風,無奈狠不下心,閑不下手腳,準婆媳兩人一日三餐、洗洗涮涮完了,宋瑤便今天一點兒,明天一點兒把後院收拾出來,從鄰居那裡讨了幾株菊花、蘭草種上。
劉會收攤回來,推開後門,看見後院收拾齊整,種了些花花草草,扭頭問宋瑤:“你這種的什麼菜?”
宋瑤笑:“是菊花和蘭花。”
“能吃還是能喝?”
宋瑤見劉會語氣不善,白了他一眼,說:“總比長草好。”
一聽宋瑤口氣,劉會也沒多說了,轉身關了門,嘟嘟囔囔說:“收拾出來種些豆子也好,還省了些本錢。”
宋瑤權當沒聽見。原本想再讨些稀罕些的花草移栽,隻得作罷。原本的好心情,因為劉會每每推門望着花花草草直皺眉頭,搞得宋瑤也沒了興緻。
見家裡多了人手,劉會圍了個雞籠,買了幾隻小雞,又把後院的東南角圈出來,喂了兩頭小豬,又在院子裡種了兩棵棗樹。日子越過越紅火的意思。
宋瑤吃飯的時候,跟劉會說:“再買兩棵桃樹,兩棵杏樹。”
“種那幹啥?”劉會歪着脖子問,“一兩棵能結幾個果子,再說桃子和杏兒賣不起價,這時節也種不活。”
宋瑤本想說春天桃花杏花開了好看,隻得硬說:“我愛吃,讓你種你就種。你不種,就把你那兩棵棗樹給砍了。”
劉會沒有領會宋瑤對桃花和杏花莫名喜愛的關節,但也明白不種怕是要給自己惹麻煩,便挨了兩天,買了兩棵樹苗,一桃一杏,栽在後院背陽處,兩棵樹栽得很近,那真是相當吝啬敷衍。宋瑤看了又好氣又好笑,暗罵:“這個土包子。”
等到播種豆子的時候,劉會把後院灑滿了豆子,已經生了嫩芽的蘭草和菊花不知所蹤。
宋瑤問:“我的花呢?”
劉會埋頭幹活,毫不在意地說:“喂給豬吃,豬都不吃。”
宋瑤氣得一整天都沒理劉會。
劉會心道不理就不理,看誰挨得過誰。
可沒過兩天,兩人就都沒挨過。
周、楚大戰起,鄂州軍戶均被征用,劉會便在其中。
劉會說:“既然朝廷讓我去打仗,我去。你們娘兒倆也别開店了,在屋裡歇着,做些針線。後院這季豆子打了能換些錢,家裡還有些積蓄,我再每月寄點兒回來,日子還是能過的下去,就是委屈你們倆手頭緊巴些。屋裡沒了男人,你們要留神些,我已經交代了隔壁的王叔和嬸子,有事多關照些。你們有什麼事,就到城門口找姚六哥----他是個腳夫,常年兩地跑----給我遞個信兒。等我過去了,看還行,就把你們接過去,不成,就我跑勤快些,有假了就跑回來多看看。”說着說不下去了。
一家三人端杯喝悶酒,心頭滋味百般,女人家眼淚多,劉母側頭抹了淚。
劉會開口也有些哽咽:“娘,兒子不能再您身邊盡孝了。”說着跪倒在母親跟前,惹得劉母連連喚兒。宋瑤和劉會将劉母扶起,相對無言,情腸百轉。
夜裡,劉母将劉會拉到一邊,說:“你這一去不知多久,不若今晚便跟宋瑤洞房,若能留下一男半女,也算劉家有後。”
劉會耳根紅得滴血,定定坐了半天,說:“不,正因我這一去不知多久,生死難料,總得給她留條更寬的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