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此時,好人李由桢也匆匆忙忙出了别院,他也不知道自己跑些什麼,不知不覺出了城門。嶽州水路陸路通達,又因駐了軍,是周楚兩國交界處難得的安全之處,漸漸商賈彙集,雖無京畿繁華,但逢十趕場也格外熱鬧。
李由桢在人群裡擠,這裡看看那裡瞧瞧,倒也覺得蠻有意思,就是這裡面不僅賣食物、土布,還有一些活物,各種味道混在一起,相當精彩。
這集市不大,從街這頭走到那頭不過百來步,李由桢走到街尾,正有個賣水的挑子,買了一碗蜂蜜水喝。
這賣水的旁邊坐着個道士,身後立着一塊雪白的幡,上書“指點迷津”四個墨字。
李由桢不由得看了兩眼,再看着道士有幾分富态,五官不出衆,倒是兩道眉毛長過眼角很是少見。
他這裡看着,冷不丁那道士突然睜開眼,目光極亮,見李由桢看他也毫不意外,似是正等着他上鈎,笑問道:“算一卦麼?”
李由桢料他不過是個江湖術士,可忙了一上午有些疲累了,幹坐着不如算一卦。
那道士看了面相手相,又裝模作樣蔔了一卦,突然道:“啊耶,竟有這樣貴重的命格!不得了!這是真龍天子的命格啊!”
李由桢和青藍驟然臉色一變,本來就是無聊消遣之事,不想引出是非來。這話若是傳進有心人耳中,是天大的麻煩。
青藍剛要出聲斥責,就聽道士說:“不好!貴人有難!近來有三道坎,一道坎就是一劫,都是性命攸關的劫數,過得了就貴不可言,過不了……”
他不說完,隻是撚須搖頭。
青藍一看這就是江湖騙子的套路了,起先那些話也就當不得真了,轉而湊趣道:“那怎麼化解啊?”
道士就等這句話,把眼一睜,斬釘截鐵地答道:“用錢!”
這下李由桢也看出來這人的套路了,又好氣又好笑,問:“那有哪三劫?”
道士道:“天機不可洩露……”見李由桢要走,忙拉住他道:“不過最近一劫應在刀兵,近來嶽州城中可能不太平,您還是到别處躲一躲。”
李由桢和青藍聽他說得這樣肯定,與尋常江湖騙子含含糊糊的說辭不大一樣,一時又分辨不清這人是騙子還是真有本事,試探問道:“躲去哪裡,躲多久?”
道士說:“去西邊吧!逢山進山,逢廟進廟,菩薩自會保佑你……”
正說到這裡,不遠處突然傳來一陣雜亂的吵鬧聲,隐隐有女人的哭喊聲,旁邊有人似是知道内情的,歎了口氣,解釋道:“造孽啊!又來抓丁了。去年冬裡寒冬臘月硬逼着人下河修堤,他家男人和兩個兒子都凍死了,隻能抓這個了,造孽啊!”
李由桢遠遠望見一群兇神惡煞的兵爺中,一個女人正跪着磕頭,她身後的是個男孩子,一臉稚氣。他心中驚愕詹飛揚在自己眼前十分乖順,不料他手下的兵到了外面竟然這樣威風,轉念一想,是了,哪個不是兩張面孔呢?
再看那孩子不過十三四歲,人還沒槍高,心下生出氣來,手放在了刀柄上,端着架子一步一步往那邊去,青藍等親衛緊随其後。這一行人本就衣着華麗、氣質不凡,赳赳而來,把那行抓丁的人鎮住了,為首的見勢不再那般嚣張,打眼瞧見李由桢手中那把刀鞘上鑲着數顆紅綠的寶石,口氣放得更低,問道:“我等執行公務,不知這位大人有何高見?”
李由桢懶得看他,對那母女道:“你們走吧。”
這時親衛已不動聲色把這隊小兵的路人隔開了,還有小兵要留人,為首的見情形不對招呼住手下小兵,說:“大人,這讓我等為難……”
青藍扔了一塊金子,滾到小兵腳下,說:“夠了嗎?”
小兵拾起金錠掂了掂,估摸着有七八兩。為首看他們這陣勢,不敢再糾纏,帶着人飛快地走了。
那對母子上來給李由桢磕頭道謝,相攜着走了,李由桢行俠仗義了一把,頗覺滿足,可剛轉身就聽到周邊有人嘀咕:“那麼多錢不如給了那母子,交了買身錢還能留下點兒,置田買地,倒便宜了哪些狗腿子。”
又有人說:“哎,回去做什麼?還得被抓,不如跑了。”
“能跑到哪兒去?都是詹飛蝗的地盤兒。”
“朗州!”有人神神秘秘的說,“聽說朗州征兵還給家發錢。”
“那不是楚國的地兒麼?”
“嗨,管他哪國,能讓咱活命就是好地方……”
衆人的注意力便轉向了别處。
李由桢半天沒動沒言聲,等人群漸漸散了,突然想算命這回事,回頭去找,哪裡還找得到人,連攤子都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