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李由桢跑到山腳下一看,登時笑了,不知該說這朗州城選址刁鑽,還是老天實在眷顧此地。陽山是幾座小山連綿而成,除開主峰其餘山峰山勢皆和緩,但這幾座小山一字排開,峰頭貼峰頭,跟個屏風一樣,把山脈兩坡所有去路堵得結結實實。若費勁繞過陽山,山腳下卻又是一汪極寬闊的大湖,這怎麼行軍?
李由桢跑了大半日,得了這麼個結果,越發覺得攻克朗州城難,可還不死心,棄了馬,帶一隊人往山上去。
太陽高挂,陽光已有些刺眼。在山下時有山林掩映還不覺得,等到了山腰,樹木漸稀,太陽的厲害就顯現出來了。
李由桢一身大汗,口幹舌燥,仰頭望去,隻見山巅上竟有一座朱紅色的廟宇,山青天澈,這一抹高高在上的赤色讓人敬畏,也實在漂亮。
他朝山頂一指,說:“廟裡有吃有喝,吃飽喝足睡一覺再下山。”
衆人眼見有了希望,攢足勁兒上了山頂,推開廟門,卻不見一個和尚,有人癱倒在地,說:“朗州打了好幾仗,城裡人都出不來,周圍人都逃了,哪裡有人上山供養這廟裡的和尚,八成是都跑了。”
一人摸到柴房,發現水缸中還有半缸水,歡呼一聲,引來同伴,大夥兒圍着水缸牛飲。有人給李由桢找了個破碗,舀了一碗水遞給他。
李由桢的手指剛碰着碗沿兒,背後木門“哐當”一聲被踹開了,這瓷碗便沒接住,“咣當”碎在地上。
衆人扭頭去看,隻見門口立了個叉腰怒目的胖道士。
那道士本一臉怒色,見門内藏了這麼多人,吃了一驚,他反應很快,叉在腰間的手十分自然地擡到胸前行了個單掌禮,慈眉善目地道了聲:“阿彌陀佛,衆位施主請慢用。”
禮行得像那麼回事。
可一個道士行佛家禮就不是那麼回事了。
見他腳下要溜,這幾個兵上去就把他撲倒在地,管他是道是佛,先抓着再說。
這群人裡就李由桢一個人還沒喝上水,他自去找個瓢,一氣兒喝了三瓢。
那道士被壓得臉都紅了,指着李由桢說:“龍龍龍……”
李由桢慢悠悠轉身,蹲在他跟前,笑眯眯的問:“故弄玄虛,啊?神龍見首不見尾,啊?踏破鐵鞋無覓處,啊?”他臉色忽一變,把瓢一摔,喝道:“少來這些虛頭巴腦的,本王宰了你!”說罷站起身,笑着吩咐道:“把人綁回去!”
此行總算有點兒收獲。
胖道士被五花大綁帶到江邊,江風潇潇,讓他生出不好的預感。
李由桢蹲在江邊,甩了甩手上的水,似是自言自語道:“到底入春了,這江水還不夠涼了。”說罷回頭沖胖道士一笑,說:“對你來說是個好消息。”說罷手插腰帶,懶洋洋說了句:“開始吧。”
胖道士驚悚地看見三個小兵朝他走來,一人在他腳脖子上系了一根繩子,另外兩個一邊一個夾着他把他拖到江邊,他叫到:“這是要做什麼?你們還有沒有王……”“法”字被江水吞沒,衆人沒聽見。
李由桢看着岸邊的線盤越來越短,笑着比了個手勢,自有人扯住那一直随着胖道士往水裡鑽的繩頭。
“拉。”等了片刻,李由桢下令,衆人扯着那繩子把胖道士又從水裡拽出來。
這道士竟然會閉氣,從水中出來人還清醒得很,邊咳嗽邊喊:“你們殘害百姓……”話沒說完又被一頭紮進水裡,這回嗆着了,再從水中出來,明顯氣不足。
李由桢拖長了音說:“放~~~”
“别别别!”道士忙道,“殿下饒命,殿下饒命啊!”
“你是如何知道我是誰的?”李由桢問。
道士猶豫:“這……”
“放!”
“别!”道士高喊着又落入水中,這回再出來人已經徹底老實了,不等李由桢問,他說:“我有心追随殿下,聽聞殿下南下鄂州,便在鄂州城門口算了兩個月卦,有幸見了殿下一面,才認得殿下的。之後又跟着去了嶽州。”
他咳嗽了下,而後飛快地說:“我并非有心戲弄殿下,隻是怕我人微言輕,難以取得殿下信任,才出此下策。哦,若殿下今日沒來陽山,我明日也打算下山,來投奔殿下了,真的,出家人不打诳語,不然天打五雷轟!”
李由桢聽得一笑,說:“你到底是道士還是和尚?”
胖道士說:“吃江湖飯不容易,我就混口飯吃,談不上道士、和尚,我不過是鄂州城中的一介百姓,姓馮,名光,自幼行走江湖,聽聞殿下來此,特來投奔。我是真心追随殿下,願為殿下舍身赴死肝腦塗地,請殿下收下小人!小人必定對殿下言聽計從,讓我往東不敢往西。”
李由桢讓人把他拉起來解開繩子,借着月色看這人額頭上竟翹起一皮,撕下一看,這馮光竟是個二十五六的年輕人,見僞裝被撕下,頓時沖李由桢讨好地笑了笑,說:“年紀大看着穩重,生意好些。”
李由桢頗無奈地笑了,把假皮扔回給馮光。
青藍此時來報:“殿下,山下似乎有一隊人馬往山頂來,大約有二三十人。不知是尋常巡邏,還是察覺了什麼。”說完去看馮光。
馮光趕緊道:“這山上有什麼好巡的?隻夏秋怕起山火會來幾個人随便瞧瞧。八成是發現你們了。”
李由桢隻得帶了衆人,從另一條小路下山,即刻趕回嶽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