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帛動人心,可殘害榮王這條罪名很可能讓他沒命享用,再說上頭大人們的心思,哪裡是他這樣的蝦兵蟹将能揣摩到的,現下說得好,到時候事發要拿人,他很可能就是推出去的替罪羊。
他在這裡躊躇,身後的親信趕緊拿肩頭撞了下他,使了個眼色,讓他别讓釣叟看出端倪。
百戶領會後忙說:“既然如此,點兵出發。你辛苦了,先去用些飯菜,出發時給帶個路。”
釣叟應聲而去。
百戶頭發都快抓掉了,說:“這砍腦殼的,你說那些人是不是也這麼想,故意放開口子,想讓我當着惡人?還是老子不會做人,怎麼就攤上這麼個差事。殺是死,不殺違抗軍令,老子一個百戶,算個球的太-子-黨?幹老子屁事!”
百戶越想越暴躁,說:“都耽擱了這麼多天,要下手也不早些,趁嶽州還是鄂州軍一手遮天的時候怎麼搞都行啊,好麼,如今西路軍都到了嶽州,再這麼幹,那吳恪是吃幹飯的?這是要冤死我呀!”
親信說:“大人,這事倒有兩個法子。”
百戶停下來聽他說。
“一是就當不知道,讓人過去,釣叟不過是個鄂州老兵,死了也就死了,兵荒馬亂的,誰會認真追究?隻不過,上頭真追究起來,是從我們這兒溜走的,大人這裡可能……”親信掃了百戶一眼。
百戶忙揮手:“不成,你沒見張百戶被找了個由頭一撸到底,成了白身。快說另一條。”
親信道:“可以給西路軍那邊遞個信兒。明面兒上的指令不是讓鄂州軍和西路軍一起尋找榮王麼?他們的人今兒晌午也已經到了。”
百戶一怔,豁然開朗:“啊呀!對啊!”轉而一想又不對,若把消息漏出去,他這裡對上交不了差。
親信道:“大人,我們這幾日不是捉了幾個鄂州軍逃兵麼?把他們放了,我們這裡人手不夠,請西路軍幫忙去追。這些逃兵可都知道我軍軍情的,他們要渡江投敵,一氣兒射殺了……”
百戶贊賞道:“西路軍火器弩機天下聞名,要殺也不是我們殺的,甚好!交代下去,隻準帶刀劍,不準帶弓!”
茫然不知危險已臨近的李由桢,在界碑前站住腳,碑石下沉得厲害,“嶽州界”的“界”字已經被土埋了半截。
從這裡岔開兩條路,走左手邊這條能順江而上直達鄂州----他名義上該鎮守的地方,但鄂州的守軍大将楊震是懷王親信;而右手邊這條通往朗州,往前走上幾日,應該就能與仍在朗州戰場的吳恪軍彙合。
宋瑤走到他身邊,往他手上塞了一個碩大的蓮蓬,見他右手抓着劍鞘,左手托着蓮蓬,忙幫他掰開蓮蓬,掰出一顆蓮子,剝了殼露出一顆粉嘟嘟的胖蓮米,再放到李由桢手中。
李由桢的目光在蓮子和劍鞘間流連,這小小的巧合正契合了他此時難下的決心。
最終,他嚼開了清甜的蓮子,與苦澀的蓮心一齊吞入肚。
天邊紅霞飛過,彈指間已是流霜脈脈,皎潔的江月皎把大地照地一清二白,讓人無處藏身。
李由桢的拳頭握緊又松開,松開又握緊,終于,他無聲地歎了口氣,撒開了兩手。
宋瑤臨江望月,江風吹起她的衣角和長發。李由桢情不自禁地朝她走去,又停在宋瑤身後三步外,癡癡地看着她單薄瘦弱的背影,心中有股沖動,想上去把她抱在懷中,揉進自己的身體裡,保護她,親吻她。
宋瑤察覺到身後有人,轉身見是李由桢,眼中一亮,而後笑出一汪醉人的美酒。
李由桢沒能忍住,反手解下披風,給她披上,趁這個機會,上前把她攬進懷中,臉蹭着她的鬓發,偷偷在她鬓邊落下極輕淺的一吻,像極了江風拂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