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不回京中,反而留在此地,不就是為了捏緊兵權,讓人再難尋到暗殺之機麼?”馮光說:“殿下,事已至此,正是您拔劍而起之時,順勢而為昌,猶豫不決亡呀!”
李由桢目光落在某個點上,神思已經飄遠。
馮光說:“殿下既然血脈高貴,又深得帝後偏愛,此時手握重兵,為何還在猶豫?今上讓您跳出太子和懷王勢力盤踞的京城,來此督軍,他的心意您還沒有領會到嗎?他是想讓您拿起手中劍,跟自己的哥哥們争一争呢!”
這話倒是李由桢沒有想到的,他心不在焉地問:“若是這樣,天下不就大亂了嗎?”
“您就沒看出,今上對懷王、對太子都不甚滿意麼?當年國本之争持續十年之久,可見今上對二王都并非十分滿意。再說一句,若今上态度堅決,怎會放任懷王勢大,幾乎威脅到東宮的地位?他在等,等一位他滿意的繼承人。奪嫡之争看似慘烈,其實卻是沙中淘金的最直接的法子,亂幾年,能換來十幾、幾十年的國運昌盛,是值得的。”馮光舊習難改,又跟了一句:“阿彌陀佛。”
李由桢心頭一震:“等的是我?”
經馮光這麼一提醒,李由桢想起臨行前,父皇單獨召見他,囑咐他自古将在外軍令有所不受,遇大事可權宜處之。
或許,父皇真有傳位于他之心?
李由桢心猛地一跳,一股隐秘的興奮之情從心中沖破而出,他在震驚之餘,發覺這個念頭似乎早已存在,似乎與生俱來,深藏在他的血液中,被佛光點亮,驟然大明。
他也是大周的皇族子孫。
他們可以争,為什麼他不呢?
困擾李由桢的難題被破解,他眼前豁然開朗,一團漆黑的迷霧中出現了一條路,而這條路的盡頭便是乾清宮大殿正中心的那張龍椅。
李由桢壓住心中隐秘的激動,聽馮光繼續說:“殿下務必要堅定攻破朗州的決心。若朗州不破,殿下南來無尺寸之功,又有失城之罪,不管是懷王還是太-子,都會抓住這點不放,大做文章;隻有攻下朗州,而後滅了楚國,那從前的敗績都是兵法部署,皆非戰敗,這樣殿下才有翻身的機會。”
李由桢去過朗州,深知朗州城城池堅固、糧食軍備充足,在他被楚軍圍困三個月的同時,朗州城也被吳恪所率的西路軍攻了近三個月。結果,嶽州城破了,朗州并未攻下。
“朗州看似難攻,其實不然,有其二。一則朗州城已被圍攻三月,元氣大傷;其二嶽州若仍在楚國手中,朗州有難還有人能來支援,可如今周圍城池已全部落入我大周手中,朗州已成孤城了,沒有了希望,他們還能受多久呢?”馮光說完定定地看着李由桢。
李由桢越聽眼中越亮。
經過這番剖析,李由桢再細細思量,心中有了初步謀劃,對朗州一戰改變了看法,不禁感歎,人真是怪,前一刻還茫茫然如喪家之犬,後一刻竟生出雄心壯志萬裡豪情,這一切隻因為心中一個念頭的轉變,便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意志的力量竟如此強大。他想得熱血沸騰,自然覺得房中憋悶,起身上到甲闆,立在江心,夜空下,望天似穹廬,明月星河,亘古不變,心中沉定。
馮光跟在李由桢身後,看李由桢神情,不禁大松一口氣,跪道:“殿下心中早已洞明,小人在殿下面前賣弄,實在慚愧,請殿下恕罪。”
即被李由桢扶起。
話談到這裡已經完美結束。
馮光都已經準備轉身回去繼續吃席了,不料已入天人之境的李由桢忽然轉身問:“你見過吳恪?”
馮光也就随口一提,不知榮王為何有此反應,答道:“遠遠見過兩次,不知殿下有何交代?”
李由桢一手撫襟,一邊從容轉過身,暗暗挺直了腰背,劍眉一揚,問:“孤與他,哪個更英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