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從楚青寐的頭頂打下,他的耳廓被照成微透的嫩粉色,周棂擡眼,見他神色出奇的冷淡,平時總是微彎着的眼角,此刻卻陰恻恻的,看得人心裡發毛,趕忙問道:“怎麼了這是,出什麼事了嗎?”
楚青寐眼睛直盯着坐在他身邊的許茂,半響沒說話。
許茂也是很生奇怪,自楚青寐出現,他的身子明顯僵了一下,臉上帶着難以抑制的驚恐,整個人朝周棂方向瑟縮着,看起來很是害怕。
周棂以為他是過于内向,見到陌生人容易緊張,将原本摟在他肩上的手緊了緊,趕緊介紹道:“這是楚青寐,我們辦事處的工作人員。”
又朝楚青寐說:“他叫許茂,和我一起處理地縛靈的事。”
空中一片死寂,二人誰都沒有開口打招呼,不知為何,楚青寐的臉色看起來更黑了,眼睛直在他勾着許茂的手上打轉,周棂被他看得莫名有些心慌,各類突發事件在腦内循環播放,終是忍不住了,出聲催問道:“到底怎麼了?有魂魄鬧事?柳煙煙終于造反了?”
楚青寐還是不答,隻是身子總算不像電線杆一樣杵在地上不動,他面無表情地向前邁出一步,硬生生把腳卡在周棂和許茂中間,冷冰冰道:“讓一下,我要坐在這裡。”
這話自然是說給許茂聽的,他忙不疊起身,掙開周棂的的胳膊,像屁股下突然長了骨刺一樣“噌”一下挪出二裡地去,在離他們二人很遠的地方小心翼翼地坐下。
過程中絲毫不敢看楚青寐的臉,眼睛隻緊盯着地面,渾身肌肉繃緊着,像是怕楚青寐若還不滿意,再随時跑得離他們更遠些。
周棂被他這老鼠看見貓一樣的舉動逗笑出了聲,朝他喊道:“許茂!怎麼還坐這麼遠,我們倆又不會吃了你。”
許茂正要回應,擡眼朝周棂處一望,卻先看見了楚青寐冷飕飕的眼神,整個人登時瑟縮得更加厲害,含糊道:“沒事的周處長,那邊太陽太大,曬得我頭暈,這邊有遮陰的地方還挺好的,呵呵。”
都給他施避陽訣了,還怕什麼太陽?周棂心下奇怪,還想着好生問問,楚青寐卻終于舍得屈尊開口,自作主張替許茂辯解道:“他喜歡坐哪就坐哪,周處長幹嘛這麼霸道,連人家去留都要管。”
周棂被他噎在當場,不知道這小子去哪吃的槍藥,不到一天不見就變得這麼氣人。
“你幹什麼呢從來了就一直鬼迷日眼的,沙子吹眼睛裡啦?”
周棂瞥見楚青寐自來了就神色異常冷淡,說話還夾槍帶炮,想着自己終是比他大一些,不跟他計較,本着關心下屬的心意好心問了一句,卻不知說得哪裡又不和他心意,楚青寐眸色一沉,嘴都撅了起來。
又狠狠瞪了許茂一眼,楚青寐才把緊盯着的視線收回,嘴還是撅着,從兜裡掏出一張酒精濕巾,屈膝半蹲在地上,對着許茂剛才坐過的地方擦了又擦,還嫌不夠幹淨似的,又拿出一張新紙,展開了鋪在地上,這才坐下。
像是故意的一樣,周棂被他擠得整個身子朝旁邊偏了一下,心想許茂剛才好像沒跟他坐得這麼近,這麼寬的馬路楚青寐非要跟他擠在一起,胳膊腿更是像裝了磁鐵了一樣跟他緊挨着,搞得心裡很是别扭,再加上他發現楚青寐就算是坐下也還是比他高半個頭,心裡不太高興,當即站了起來。
楚青寐小狗一樣眼珠子滴溜溜地跟着他的動作轉,方才還有些狠戾的臉此刻又開始賣乖,他開口,語氣恢複了以往的黏膩,慢悠悠回答周棂最開始問的問題:“今天登記的魂魄差不多快記錄完了,柳煙煙放了我一個小時的假,我才來找你,想着說不定能幫上什麼忙。”
休息了還上趕着來上班,周棂感覺他不太聰明。
“你怎麼知道我在哪?”周棂突然想起。
“你兜裡的卷軸。”楚青寐猶豫半刻,擡手朝他口袋處指了指,說得十分坦然:“我在上面附了個追蹤印,不管你在哪裡我都能看到。”
“你小子!”周棂一臉不可置信,掏出卷軸展開一看,果然在最中間有一微不可察的紅點,隻有米粒大小,隐隐閃着微光。腦袋裡搜尋了一翻,沒有半點楚青寐偷拿他卷軸的記憶,此物一直老老實實在口袋裡放着,不知他是怎麼暗搓搓在自己眼皮底下施的法。
周棂手在這印上連下了幾個消除符,連半點痕迹都沒抹去,細看下此印并無任何邪念雜質,卻念力極強,若非原主人親自抹除,否則就是你閻王親自來了,也無可奈何,略一思索,心下大概有了答案,“這是血符?”
楚青寐笑得很是燦爛:“嗯。”
“你還‘嗯’?”周棂差點沒忍住一腳踢上去,“你給我下這個東西幹嘛?”
楚青寐毫不躲避地直迎着周棂的怒容,“周處長,你聽我解釋。”
話雖這麼說,卻一點沒見他有着急解釋的意思,空氣大概凝固了數十秒,楚青寐像在心中現打腹稿一樣,半天沒有說話,在周棂眉頭皺出的川字紋眼見的越來越深後,才幽幽開口:“我說我是不小心弄上去的,你信嗎?”
周棂見他把頭緩緩低下,秀氣清俊的臉上挂滿自責,平時不笑也自帶媚态的眼角,此刻氲上了些許水汽,看起來濕漉漉的。
周棂知道這人慣會持靓行兇,靠裝無辜來博取同情,心想哥混迹江湖這麼多年,什麼樣的套路沒見過?這套早不管用了!
卻還是不自覺心中一軟,拖沓着音調道:“你說。”
楚青寐小心翼翼地擡眼朝他一看,濃密纖長的睫毛眨啊眨,像能扇出一陣風來,“那日在地府,你飲酒被發現,遭閻王訓斥,開完會後心中很是不忿,把酒瓶中剩下的都喝了,結果醉酒鬧事一事,還記得嗎?”
周棂矢口否認:“那天我沒喝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