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好氣地拍了拍他的腦袋:“快去睡覺吧,記得冰敷,不然明天所有人都知道你躲着哭了。”
沈樂一跳,恨不得立刻就回宿舍冰敷,都小跑到門口了,想起喻懷,停下腳步又一次深深鞠躬:“喻老師也早點休息,真的很感謝您。”
“我出去就關注您微博,給您反黑!”
說完小跑着走了。
喻懷:……
一邊拼了命練習,一邊想着淘汰的日子,這就是小孩哥嗎?
好像跟不上節奏了。
訓練室重新安靜下來,喻懷看了眼時間,早上七點,還有三個多小時就要驗收成績了,應該有很多選手已經起床,再次投入訓練了吧?
所以其實回去應該也睡不着了。
喻懷這麼想着,看着鏡子裡的自己,擡起手,緩緩做出了主題曲舞蹈的第一個動作。
然後一發不可收拾。
其實這首歌在喻懷的标準裡并不算好聽,歌詞也有點幼稚,很一般的選秀曲,呼籲觀衆選擇自己的内容,可是簡司雲的編舞是真的很好。
很熱血,青春,有生命力,跟着節奏舞動的時候,好像忽然離自由很近,離舞台也很近。
喻懷以為這麼多年過去,他再跳起舞來應該會很生澀,可其實不是的,簡司雲沒有哄他,這支舞,真的是為他改編過的,加入了很多古典舞的動作,早就融入他血液的動作,在聽到鼓點的時候,不由自主地躁動起來,随他取用。
擡手,轉身,輕盈地躍動,收勢,王子禮。
音樂落下,喻懷隔着朦胧的濕意,隔着鏡子,和一雙同樣潮濕的眸子重逢。
“程晏。”
喻懷聽到自己說,聲音很輕:“你什麼時候來的。”
程晏收起正在錄制的手機,語氣平淡:“在你騙小朋友他唱歌好聽的時候。”
整整四個小時,他靜靜地看着喻懷,一直到剛才。
“喻老師現在倒是很溫柔。”
程晏盡量讓自己的酸意不那麼明顯,明明當時看到他躲在一旁哭的時候,隻會笑他太幼稚:“我那個時候,不也才十七歲嗎?”
“是啊,”喻懷也想到了那個時候的程晏,被發現偷偷跳舞的尴尬消散很多,臉上又露出自如的笑:“可是人家十七歲會道謝,程老師十七歲的時候呢?”
明明就很想學,嘴上偏偏說着拒絕的話,一副他閑的沒事非要給自己找麻煩的态度。
時間長了,就怎麼也說不出謝謝了,隻會睡覺前偷偷給他放洗澡水,背着所有人把唯一一個雞腿給他,在他睡覺的時候守在門口,把路過的人一個一個趕走。
然後被他發現之後,梗着脖子說他自作多情。
這麼一比,“沈樂可愛多了。”
程晏沒有說話,就這麼靜靜地看着他。
喻懷也突然安靜下來,慢慢坐下,躺在地闆上,擡手遮住了手腕:“程晏,你是不是覺得我挺可笑的?”
前一天還說自己有很多選擇,喜歡演戲,後一天就背着所有人,偷偷惦記起舞台。
程晏在他身邊坐下:“我沒這麼覺得。”
相反,他比任何人都想看到喻懷眼中對舞台的渴望和期盼,這對他來說,是比千萬人歡呼都好用的興奮劑,讓他覺得,還有希望,可以一日一日地在聚光燈下等下去,等到,那個在他身邊又離開的人,重新站到他的左右,和他一起享受鮮花和掌聲。
那才是他堅持到這裡,唯一的意義。
“喻懷,你天生是屬于舞台的。”
“是嗎?”喻懷勾着幹澀的唇角,自嘲一笑:“可我并沒有。”
并沒有站在聚光燈下,而是站在了鎂光燈前。
“依然也過得很好,我之前一直是這麼認為的。”
“可是今天阿雲問了我一個問題。”
喻懷輕歎了口氣:“他問我,還記不記得以前的喻懷是什麼樣子的?”
“程晏,我不記得了。”
程晏好像聽到他的聲音在發抖,所以他的心也跟着酸軟起來,他站起身,俯視着喻懷喊了他的名字。
“起來,”對上喻懷重新張開的眼睛,程晏學着他對沈樂那樣,把手遞了過去:“再跳一遍吧。”
不能再跳一遍了。
再跳一遍,他可能真的沒辦法再重新回到原來的生活了。
腦子裡有個聲音在阻止他,可是喻懷看着那雙手,像是受到了什麼蠱惑一樣,不由自主地,把手交了過去。
然後就被握緊了。
很用力地,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
可明明被拯救的人是他才對。
喻懷看着鏡子裡,好像從裡到外都透着說不出的潇灑暢快的自己,心想。
是我得救了才對。
不知道跳了多少遍,跳到喻懷越來越清醒,又越來越疲憊,跳到了失去意識,陷入昏睡。
好像有人在他耳邊說了句話,可是太累了,喻懷沒有聽清楚。
程晏看着在自己懷裡熟睡了的喻懷,又一次重複:“沒關系的喻懷。”
你不記得也沒關系,我會幫你記得,也會幫你想起。
所以沒關系。
……
早上的太陽照亮每一個角落的時候,選手們紛紛投入了緊張的訓練之中,大訓練場太過嘈雜,沈樂又繞到了小教室。
在推開門的時候,愣在了原地。
陪他熬過最艱難的訓練時段的喻老師還沒有離開,而是沉沉地睡了過去,陽光透過窗戶照在他身上,讓他不适地皺了皺眉,然後下一秒,一雙骨節分明的手蓋在了他的眼睛上,幫他遮住了惱人的陽光。
沈樂脖頸僵硬地擡起頭,對上了一雙沉靜深邃的眸子。
冷漠疏離的程老師,用空着的那隻手朝他比了個安靜的動作。
沈樂恍然驚醒,無聲鞠躬表示道歉,然後關上了門。
他看到,在他關門的瞬間,程老師那隻手又覆在了喻老師的耳朵上。
很溫柔,很有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