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太過分了!”
“小聲點,小聲點。”
地攤上蹲着的雙方彼此怒目圓視比劃着手持在殺價,另一邊攤主在警惕地左顧右盼,從口袋裡小心翼翼往外掏東西。
夏沣之對金錢的嗅覺過于敏銳,看到有人一報就是30個大不溜,立刻湊上去瞄。
方元無奈地瞥了眼遠去的他,将聲音壓得很低:“老闆,趁還沒進去我跟您說下市場的規矩啊,這兒不直接報價,一根手指就是一萬。”
餘晏随意将袖子往上一捋,裝作不懂的模樣:“請說,我洗耳恭聽。”
微弱燈光下,明明請教的語氣,清雅的臉卻呈現出一種吩咐的氣勢。
方元下意識錯開目光。
“鬼市,顧名思義就是東西和人有鬼,來路不明。第一,市場裡燈會很暗,用手電照明,但是手電可以照路可以照地攤上的物件,但是絕對不能照攤主的臉。”
“第二,您在這兒可以讨價還價,湊近看。但别從人手裡頭接過來,一定要等人擺放好後再去拿。”
“第三,不能大聲對物件品頭論足,不問來曆,不問真假。‘赝品’‘假’這類詞不能出口,這是古玩行的忌諱。如果看出是假貨那就說上一句看不中,看不上老闆就知道您是内行了。”
“知道了。”餘晏心想:這跟民國時基本沒區别,看來時代巨變,老行當倒沒新花樣。
方元向來做事妥當。
最後補充道:“這裡頭少說幾百人,有走私的亡命徒有盜墓的有小偷有普通人,魚龍混雜,但是我們會護着您的!”
餘晏撣了撣衣擺上不知何時粘上的灰:“把夏先生叫上咱們一起逛逛吧。”
他現在手頭上就五百萬,主要是來試試他倆功夫的,真沒什麼錢買好物件,他這人挑剔,品級不夠高甯願不要。
夏沣之從裡面鑽出來,低聲對餘晏說:“老闆,我剛在地攤上看到一件西周鳳鳥神人紋玉飾,綢緞光包漿,紅褐色與秋葵黃的陰陽沁色,一面坡雙陰線的刀功,大開門的貨。”
“才二十個!賣家着急出手。”
餘晏下意識反應——二十萬銀元還便宜,愣了下才反應過來是二十萬元。
“去看看。”他果斷道。
攤主是個眼睛下方有些青黑的青年男子,一臉腎虛模樣,兩眼空空傻缺,一看就是不懂行的敗家子出來賣家裡父輩的收藏。
餘晏蹲下,借着手電的光仔細打量破布上有些灰樸撲的物件們。——大多數都是真東西,但價值高的不多,他摸不準百年後的行情。
攤主有些急躁,“買不買啊,我這兒都是真東西,有些可是老爸親自下鄉收來的。”
“買也得看清楚才好下手。”餘晏沉聲。
他伸手拎起夏沣之說的那件玉飾,有斜砣在拐彎處打磨留下的接刀痕迹,典型的西周時期工藝。“這個價格能再低些嗎。”
“已經是最低價了,您上拍賣行看看哪有這種價。”攤主臉色耷拉下來。
方元自覺到了他出場的時候:“您可别說上拍的事,上拍賣行程序複雜要求多周期長,還要抽點。在古玩市場這品相的玉十幾個成交很正常,便宜點15個!”
“滾滾滾!”攤主咬牙切齒,“哪有這麼砍價的,一口價不要滾蛋。”
餘晏眼神不自覺被角落裡的一塊銅币吸引住,将它取來。這是一枚未清理的洪武通寶,背寫折三背京四字,他若無其事的問攤主:“這個多少錢。”
“幾十塊的東西,你買下那玉我送你一把都成。”攤主擺擺手,并不在意。
方元不在意二三十就能買到的洪武通寶,随意瞄一眼,倒吸一口冷氣。他下意識懷疑地打量餘晏一眼,這是運氣好?還是懂行。
就憑背部折三背京四字,上拍賣行記錄是高的是近18萬品相差也要五六萬。
夏沣之下意識斜睨盤坐地上沒精打采的攤主,心想:這要是你老爹知道你這麼糟蹋,非把你腿給打折。
仰天長歎,很久沒見到這麼清澈的人了。
——錢币圈很特殊,不看年代和鑄造工藝,價格全靠三個大字,存世量。存世量一大就不值錢,僅此一枚的光緒奉天一兩拍出了四千萬的高價。
“那玉我要了,這三枚洪武通寶送給我吧。”餘晏輕巧道。
攤主嘴角止不住上勾:“好好好,我要現金啊,留個聯系方式,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方元一卡一卡地扭過腦袋,“好的。”
餘晏無辜地回視二人。
他在散客大廳大概逛了一圈,興緻泛泛地打算離開,被角落小攤的物件牢牢拉住目光。
方元招呼夏沣之趕緊跟上。
然後嘴角抽搐地看着布塊上的“mini版三星堆面具”“扛槍的兵馬俑”“秦始皇坐汽車”等抽象擺件。
餘晏眨眼間就挑了五六個,頭也不擡的問價:“多少錢一個。”
攤主顯然沒有想到會有大冤種買這麼多,愣愣道:“小的三十,大的五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