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餘晏吃完早飯後,站在牆前,以極其輕柔的力度把上兩天貼在牆上的畫芯,徐徐揭了下來。
宋畫被黴菌侵擾了大半,需要熱水燙後,用細毛巾仔仔細細擦去污漬,揭去腹背的命紙。
這一步需要多年的老師傅下手才不會傷及畫芯,餘晏也是五歲就跟在夫子左右學來的童子功。
再将清理好的畫芯用稀糊托一層新命紙,上牆陰幹,每個師傅的步驟都有所不同,有自己的獨門絕技。
餘晏将仕女圖放在落地窗前的書桌上,借着清晨的太陽,逆光檢查斷裂部分。
桌子上架好了直播設備,這是夏沣之昨天上門來搭建的。
餘晏目标準确的按下開播,看着直播間顯示在線人數為0人,也不搭理。
自顧自把噴壺取來,“滋啦滋啦”就均勻仔細地把畫給噴透。
取來鑷子和對比過質地相差無幾的宣紙,用水照樣噴濕宣紙後,把宣紙放在細小的蟲蛀洞上一點點修補出相同的形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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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看視頻平台是日活量最大的直播平台,它會給新開播的直播間一定的自然流。
王女士好不容易躲開神經發作的父母,半攤在床上打開樂看刷刷視頻,緩解腦部快要爆炸的神經。
她意興闌珊地在每個刷到的直播間停留兩秒就劃走。
一個下劃。
映入眼簾的是一雙稱得上是姣好細膩的手,手指削瘦而纖長,又不泛男人應有的骨節分明,連同圓潤的指甲蓋都如同藝術樣精緻,手腕處墜着有些松垮的紅繩金珠。
她看着隻露出一點的下巴情不自禁地就評論【隻看手和下颌線我就知道這是個帥哥!】
此時直播間在線人數是已經一百多,她停留了五六分鐘都不見主播說一句話。
【主播這是在幹嘛呢,怎麼不說話。】
回複刷地很快,一個比一個着急。
【沒看到主播直播間名字嗎,修複古畫】
【他好像太沉浸式,一個小時了沒有擡頭過一次,我們評論都快刷飛了。】
【這雙手,我不開玩笑,男明星都沒這好看,紅繩金珠本來應該很土的東西襯得好色,斯哈!】
王女士嘴角不由控的抽動
【………那你們蹲在這看什麼。】
評論區理直氣壯【學習修古畫啊!】
餘晏繃着神經,埋頭用小心翼翼地用鑷子撕扯補紙一個多小時後,脖子與肩頭終于是大發抗議,又酸又疼。
手裡的工具統統放置在桌面上,他用手捂着脖子,将頭扭動一圈,“咔嚓”“咔嗤”聲不絕。
做了套簡單的舒緩動作,又打算拿起工具重新埋頭苦修,手機底部刷得飛快的不明物體吸引了他的目光。
【主播,不!老師,快看我們。】
【求求擡個眼睛吧。】
【你這不說話違反平台直播規定啊,我要舉報!!快點說話。】
“同學們早上好。”餘晏眯着眼睛辨認了下直播間的評論,帶着笑意說道。
他沒想到第一次開播分享修複古畫就有這麼多熱情的後輩們來看,不過餘晏見過的大場面多了,仍不慌不忙。
“我在修複南宋時期的無名氏仕女圖,這副畫破損的比較嚴重,需要把蟲蛀洞和糟朽斷裂補好後,才能接筆補色。”他聲音宛如清澈的泉水不急不緩,流淌而出。
【老師是文物修複相關工作人員嗎。】
【我看那個我在故宮修文物,不會是在故宮裡的老師吧!】
【聽不懂,但是覺得厲害。】
餘晏将桌角泡好的滇紅取來,輕啄一口回複:“并非是在故宮,我是文博專業的。”
看來并不是後人們對傳統文化不感興趣,而是沒有過多的宣傳,他才開播沒多久就有許多不恥下問的學生。
直播間的人數自從他開口之後不斷開始往上爬,直到開始往兩百大關突破。
手機屏幕出現一些類似于棒棒糖之類奇怪的圖案,餘晏放下茶杯,湊近看:【想暴富送您一顆棒棒糖】
他低頭略作思量,猜測出應該類似于戲台結束後的打賞,低聲道:“不用送東西,有什麼不了解的直接問就行了。”
網友們眼睜睜看着秀挺的鼻子出現在直播間畫面,下半張臉如同雕塑一般精緻。
【我膽子大,我說,老師可以當我對象嗎】
【淦,跟我印象裡的老頭專家完全不一樣】
網友們辛辣且直白的奔放話讓餘晏眉頭緊蹙,他下意識斥:“有失風化!”
意識到語氣不太好,和緩些:“我先補畫了,想好了有正經問題再問我。”
他就無視網友們的哀嚎,自顧自取噴壺均勻地再次濕潤古畫,畫面隻剩下白皙雙手在畫上輕動。
修補畫是個特别需要水磨功夫的事情,就算是小幅畫也需要個把月的時間,在老物件面前得靜下心耗得住才能有所收獲,急功近利的後果就是整幅畫都毀了。
這一坐就是到中午,胃尖的刺痛波及到整個肚子,餘晏這才依依不舍地放下工具,打算叫點午餐。
【這主播嘩衆取寵吧,舉報了,開播不說話吸引人氣。】
【老師安安靜靜修複的樣子,看久了把我焦慮的情緒都撫平了,倆小時居然就過去了!】
【樓上注意點,不想看就出去,不要狗吠。】
直播間的人數此刻已經升到五百人,評論區開始出現噴子杠精,無差别攻擊。
餘晏站起,骨頭發出抗議的“咔”聲,他光明正大地湊近屏幕,瞧見頭像是卡通人物或者姑娘的賬号艱難地反駁惡劣發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