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來不管别人死活的李微瀾第一次感覺到遲鈍和猶豫。
沈宜團似乎也不着急,依舊溫溫柔柔地望着他,情緒很穩定的樣子,耐心地站在原地。
公交車的電子熒幕在發亮,給沈宜團的臉龐渡上一層柔和的光暈。
李微瀾的目光似乎頓了一下。
最後還是擡着長腿走過去。
沈宜團的聲音輕輕柔柔地,很好聽。
又很有力量。
“怎麼了?”
聽見沈宜團的嗓音,李微瀾突然愣了一下,盯着沈宜團的嗓子。
片刻後,李微瀾漂亮的嘴唇抿了抿,鼻尖右側那枚小痣在夜色裡顯得跟妖孽一樣精緻又誘惑。
看起來就是風情萬種的一張臉。看着人的時候,會讓人的心髒噗通,噗通地跳。
可惜開口,語氣就聽起來很高傲又很欠揍。
他現在仇視所有人。無條件掃|射。表現的态度很糟糕。
李微瀾:“喂,有沒有錢?借我點。我知道你是泰和的練習生。改天還你。”
沈宜團:?
他“嗯?”了一聲,想起了那輛酷得不得了的阿斯頓馬丁,這種大少爺在問他借錢?
是遇到什麼事了嗎。
李微瀾也很尴尬,變得更兇:“有沒有!”
“有。”沈宜團拿手機出來,準備掃給李微瀾,“要多少?我錢…不太多。”
李微瀾低頭看了一眼,說:“哦。你要回公司宿舍是吧?”
沈宜團點點頭。
正好,公司也在市中心。而且李微瀾為了上課蹭飯方便,正好挑了距離公司很近的一個江景樓盤,走兩步就到。
李微瀾理直氣壯地說:“我也要回公司附近。借我坐公交車的錢。我沒錢。”
沈宜團還以為是兩百萬呢。
結果隻是坐公交的兩塊錢。
他有的。公司會充公交卡。
沈宜團說:“兩塊是吧。我有。待會我們一起上公交。”
“哦。”李微瀾惜字如金。
不過李微瀾的眼睛還是在看着沈宜團。不屑地打量着。
他很粗暴地用鳴笛滴過他,用遠光燈探過他,瞪過他,态度也很差。但是對方好像個卡皮巴拉,完全不生氣也不計較的。
李微瀾微微眯起眼睛,低頭看着沈宜團。
沈宜團被盯着也不尴尬,就隻是擡起眼睛,用眼神問李微瀾還需要什麼幫助嗎?
李微瀾移開了眼睛,交疊雙手。眉骨釘在夜裡尤其顯眼,渾身綴滿各種挂飾和首飾,叮呤哐啷的。
公交車很快就來了。
李微瀾一上車就睡了。
而且李微瀾睡覺很沒有安全感,從小到大都喜歡貼着娃娃睡覺。
現在沒有娃娃,他出于習慣,整個人無意識地靠在沈宜團身上。
一米九恁大的個子,差點把沈宜團壓斷氣。
雖然修長又勻稱,但是沈宜團一推,發現李微瀾很重。完全推不開。
後來隻好默默忍着,腦袋艱難地從李微瀾的胸口側邊探出來,才能喘氣。
不過靠着靠着,沈宜團也習慣了,腦袋一歪,不知不覺地兩個人靠得很近,都睡着了。
窗外街景的流光宛如飛逝的星星般掠過。
公交車上很安靜,隻有主持人在念着今日的新聞,不時會有溫柔的鋼琴曲子滑進來,讓這個夜晚甯靜又溫馨。
到了公司那一站,沈宜團自動醒了,他推推李微瀾,小聲提醒他:“快到了,下車吧。”
李微瀾“咕哝”一聲,揉揉眼睛。擡頭望窗外,看見了熟悉的街景。
他低低地“嗯”了一聲,站起來,跟在沈宜團尾巴後面下車。
在公交車站分開的時候,李微瀾沒有問沈宜團的名字,隻是跟他說:“我把錢還給你吧。兩塊是嗎?”
夜風吹過,沈宜團下意識地微微眯起眼睛。彎彎的眼睫,不知道怎麼地在風裡顯得溫柔無比。
他對李微瀾搖搖頭,笑着說:“不用還。”
李微瀾面無表情:“我會把錢放在公司前台的。你自己去拿。”
說完,打算轉身就走。
沈宜團伸手拉住李微瀾。
李微瀾正想甩開,他非常不喜歡别人碰他。
隻是,聽見身後的沈宜團好像笑了笑:“今天是你的生日呢。請你坐公交就當作是生日禮物了。生日快樂哦。”
李微瀾:“……”
這一幕,身高差充滿x張力,一個耀眼矜貴一個柔和内斂,氣場極緻反差,互相背對背,卻始終沒有松開那一瞬窄,似有似無,且微弱的牽絆,連公交車屏幕旁邊的柔柔閃爍的光影都很有故事感。
沈宜團在等李微瀾回答,一直沒有放開他的李微瀾的手腕。
而本來甩手腕的李微瀾像被什麼栓住似的,沒有回頭,也沒有動作。
就隻是那樣低着頭,夜色裡,神色不定。
有路過的人随手拍了一張,還拍了一段視頻,覺得很好看,打算傳到微博上去了。
殊不知,這會引起怎樣的一場風暴。
兩位主人公都不知道。
李微瀾感覺到手腕處傳來對方的溫度,桃花眼垂下來。盯着公交車站台的方磚地闆。
不知道為什麼地面有些模糊。
而且微微濕潤。
李微瀾沒有擡起眼睛,吸吸鼻子,隻是說:“誰要你的祝福。我讨厭地球人。包括你。”
語氣也變得有些惡狠狠地:“我不要你對我說生日快樂,你沒有資格,閉嘴。”
沈宜團在孤兒院長大,見過太多類似性格的弟弟妹妹,何況李微瀾長得很好看,人總是不自覺對好看的人或者事物包容。
因此沈宜團隻是笑了笑,說:“好吧。那隻是因為我想祝你生日快樂而已。很晚了,你快回家吧。明天公司有月末考核,不要遲到了。”
李微瀾低着頭不說話。
沈宜團以為李微瀾耐心有限,不想再搭理他。
沈宜團終于松開了李微瀾的手腕,輕輕地說了一聲“拜拜”,然後轉身朝着宿舍樓走回去了。
就此分離,以後也不會再有交際。
沈宜團繼續做他默默無名的練習生,慢慢地等着出道的日子,或者不會等到。
李微瀾聽着沈宜團的腳步聲慢慢遠去,才擡起頭來,舌頭掃過左側的腮幫子,舔了舔,撇撇嘴做了個不屑的表情。
李微瀾雙手插在兜裡,慢吞吞地朝着自己家走去。
走着走着,又把手伸出來,左手一直握着右手的手腕,緊緊地抓着,像在極力留住某一時刻的溫度一樣。
回到家,家裡黑漆漆的,李微瀾也沒開燈,把手機扔在桌子上,整個人陷進沙發裡。
這是市區的江景大平層,二百七十度開了六扇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江景繁華,燈火輝煌。
李微瀾就那樣在黑暗裡,懶洋洋地躺着,眼睛一直盯着窗外閃爍的霓虹。手腕還在攥着。
躺在沙發上發呆,這是李微瀾常常都在做的事情。
孤獨,又什麼都不想做。沒有目标,沒有朋友。
一個人躺在沙發上,可以從早躺到晚,什麼都不做,就隻是發呆。
最後李微瀾抱着熒光恐龍抱枕,在沙發上迷迷糊糊地睡過去。
李微瀾還以為他能繼續當鹹魚,每天躺在沙發上發呆等死。
……總之死活就是不同意父母說的話,大不了一哭二鬧三上吊,那兩位應該不會真把他趕出家門……吧。
他爸媽也知道的,自己完全沒有朋友,卡也停了。
被趕出去不是開玩笑的,真的沒地方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