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微瀾這回是真哭了。

他真的哭的時候就不像裝哭那麼轟轟烈烈地，隻是一直低着頭，偶爾用手揉揉眼睛。

沈宜團吃着飯，過了好一會，才隐約聽到李微瀾吸鼻子的聲音。

那動靜十分微小，細細簌簌，不仔細聽的話，未必能發現。

沈宜團心裡猛地跳一下，心裡想為什麼又哭了呢？他咬着筷子猶豫了幾秒鐘，還是抽了兩張紙遞給李微瀾，微歪着頭，十分善解人意：

“是不是吃到辣椒了？你不能吃辣對不對？”

李微瀾“唔”了一聲，接過紙巾，撇撇嘴：“都怪你。辣死我了。”

“好，都怪我。待會出門買飲料好不啦，買冰椰汁，那個好喝。”

“再買點玉米軟糖。”

“好。”

李微瀾勉強不哭了了，拿紙巾擦擦眼睛，還翻起下眼睑，邊揉邊說：“幸好沒戴彩色美瞳，我現在買的那個彩瞳很難用，稍微有點什麼它就會位置不對，弄着可麻煩了。”

沈宜團好奇地看着李微瀾的長睫毛：“你平時在家裡也會化妝嗎？”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李微瀾哼了一聲，又說，“家裡有人就要化妝，比如阿姨來做飯什麼的啦，懶得折騰就在房間裡不出來，出門會弄弄。”

雖然語氣不太好，但是态度竟然出乎意料地配合啊，還會乖乖解釋。

沈宜團笑了起來：“那我待會出門買冰椰汁，你要跟我一起嗎？”

李微瀾看了眼外面的陰沉沉的天氣，撅着嘴：“不想去。”

沈宜團沒強迫他：“那你自己在家，我很快就回來。買點椰汁，零食什麼的，我上課上班的時間不穩定，萬一沒辦法及時回到家，你就先吃點零食墊肚子。”

李微瀾不滿：“喂，你把我當什麼了，弱智嗎。”

沈宜團笑了笑：“不是，你是豬腳飯公主。”

李微瀾惡狠狠地：“你再說一次。”

“好話不說第二遍啦，公主。”

沈宜團夾了一塊烤乳豬放到李微瀾碗裡，“快吃飯。”

“你滾。”李微瀾怨念地，碗裡的烤乳豬肉卻照吃不誤，邊吃還要邊瞪着沈宜團。

吃完飯，沈宜團打算出門去買東西，李微瀾扔了把雨傘給他，尾音懶散，“天氣預報說會下雨”，然後淡定轉身進了廚房洗碗。

結果左腳狠狠岔了一下右腳，青蛙拖鞋都差點掉了。

“謝啦。”沈宜團大聲對着廚房彎腰洗碗的人影說，拿起鑰匙，“我出門了。”

出租屋的鐵門傳來“嘭”了一聲，門闆薄薄的一層，甚至還能聽見樓道沈宜團的腳步聲正在漸漸遠去。

直到腳步聲徹底褪卻了，李微瀾才停下手裡洗碗的動作，測過身，低頭看自己的青蛙拖鞋，玩偶的腦袋都歪掉了。

李微瀾輕輕地“啧”一聲，微擡起腿，晃了晃，拖鞋順勢被搖正了，綠色青蛙兩隻巨大的眼睛正對着李微瀾，跟他的主人正大眼瞪小眼。

“你慌什麼。”李微瀾對着拖鞋上的青蛙玩偶冷哼，甩了甩青蛙頭，輕嗤，“出息。”

洗着洗着，窗外忽地閃了一道雷電，接着雨便茫茫然地落了下來。伴随着廚房裡叮叮當當的洗水池聲音，在寂靜的空間裡顯得尤其清晰。

以前李微瀾自己在家的時候很煩下雨，因為雨聲太響，雷電太吵。

一個人站在高樓層的巨大落地窗旁邊，俯瞰下去，空中缭繞着霧氣，茫茫然地全是胡亂傾灑的雨水。

車，人，燈全部都看不清，成了一場空蕩的夢。好像整個世界直接隻剩下了雨，玻璃窗和他一個人類。

那種感覺不知怎麼地有點孤獨。

在這一刻卻有點點不同。

廚房裡開着暖黃色的小燈，面前是陰暗狹窄的洗手盤，一扇要掉不掉的生鏽玻璃窗。

窗外的樹長得很高，茂盛的樣子，雨水順着葉脈作優美的弧線飄落，往下看，能看到匆匆躲雨的行人。

每個人都面目模糊，小小個的，像螞蟻一樣，很難看得清。

李微瀾卻老是一邊洗着碗一邊往樓下看，深邃的桃花眼輕眯起來，目光似乎在找某一個人。

找不到也沒關系，看不清也沒關系，雨一直下也沒關系，雷電再閃也沒關系.

因為在不久之後，屋子裡就會傳來鑰匙開鎖的聲音，輕輕地一擰動，會有人拎着滿袋子的零食回家，把東西放在桌子上，然後“噗嗤”一聲扯開飲料的易拉罐，擠進小小又有些昏暗的廚房，笑嘻嘻地把飲料遞給自己。

兩個人都濕漉漉的，空氣中是檸檬洗潔精的味道，和外面沾着潮濕雨霧的氣息。

不知道怎麼地都笑了起來，破舊的玻璃窗上倒映着兩個人染着暖黃色燈光的笑容。

小撲棱蛾子在舊燈泡邊緣扇扇翅膀，像是這場雷雨天氣裡的鼓手。

于是李微瀾覺得這場雷雨天尤其好，特别好。

世界上隻剩下兩個人類就好了，既不會太孤獨，也不會太吵。

李微瀾還是很讨厭擁擠和吵鬧的。

門鎖聲響，一聲小貓的“喵喵”叫打斷了李微瀾的胡思亂想。

李微瀾已經把碗都洗幹淨了，擺在架子上閃閃發亮，随便擦了兩下手，走出廚房。

就看到沈宜團回來了，真的拎了滿袋子東西，放在小桌子上，一如既往是那種溫軟又老實的笑容。

但是跟想象中不太一樣的是，沈宜團懷裡摟了個貓。

在空氣裡大聲地喵喵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