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鎮的醫院無法進行如此高難度的開顱手術,于是聯系了他的家屬,為他安排了轉院。在這個過程中,他留在醫院中的草稿意外遺失,即便雇人找了好幾遍,也沒能找到任何線索。
最為荒謬的是……小鎮醫院的監控在他住院前便已損壞,直到他出院也不曾修好,自然不會有能證明他清白的錄像。
太巧了。
就像是有一隻無形的大手,在冥冥之中操控着所有的一切,逼迫他陷入如此絕境。
葉琮鄞咬緊牙關,鮮血早已浸透繃帶,從指縫中溢出。
紅色的液體漸漸模糊了視線,彙聚在彎曲指關節上,最終不堪重負從指節上滴落,正巧落在相冊中那張雪山照片之上。
鮮豔欲滴的紅,讓葉琮鄞無法自控地想起雪原上瞧見的那抹紅色,刺目的,亮眼的,讓他無法忘懷。
他本……也不該忘記的。
天色徹底暗下來,夜風吹起窗簾,偷渡進屋内,清涼的風無法驅散生理上的疼痛。
綿長的疼痛令葉琮鄞意識模糊,他低低喘息,卻還是覺得呼吸的力度不夠,肺部像是被火燎過般火辣辣的疼。
意識在疼痛中不斷潰散,他終究無法突破生理極限,在無法承受的苦痛中緩緩閉上雙眼,陷入無窮無盡的黑暗。
隻是這一次,黑暗不再像過往那般寒冷,而是如溫泉眼中冒出來的水,将他一點點包裹,撫平了所有的疼痛與不甘。
他仿佛回到許多許多年前,某個陽光明媚的午後,優雅端莊的母親坐在他的床頭,輕輕撫摸他滾燙的額頭,溫柔低哼着幼時哄他睡覺的兒歌。
有人趴在他腦袋邊,跟小狗似的對着他的耳朵呼呼着氣,嘴裡還不斷念叨:“痛痛飛!痛痛飛!”
“琮鄞哥哥快點好起來呀!”
……
葉琮鄞是被門外不停歇的狗吠吵醒的。
貓貓無法打開反鎖的畫室,隻能不斷地抓撓着門闆,以此來叫醒裡面的人。
狗吠一聲比一聲急促,即便瞧不見貓貓此刻的模樣,葉琮鄞也能想象出薩摩耶焦急到恨不得破門而入的模樣。
額頭已經停止了疼痛和出血,血污凝固在他的手上,暗紅色的斑塊布滿手掌,看起來格外的可怖。
葉琮鄞撐着冰冷的地面站起來,隻是他高估了自己此時的狀态,四肢虛軟無力,不僅沒站起來,反而險些再度摔倒在地。
胸腔下的髒器跳的格外劇烈,強烈的心悸感令他不得不大口大口喘息,他勉強靠在身後的書櫃上,突出來的書架抵在後背上,微微生疼。
“汪汪汪——”
貓貓仿佛能感知到主人現在不良地狀态,叫的分外大聲。
“……貓貓,”一開口,葉琮鄞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啞的厲害,每說一個字都帶來吞刀子般的疼痛,他緩了緩,“别叫。”
門外安靜了下來,他耳朵裡的嘈雜卻并沒有停歇,不間斷的嗡鳴令他頭暈眼花,久久沒能從地上爬起來。
許久,葉琮鄞終于緩過氣,強撐着站起身。
桌上的手機早已自動關機,他從櫃子中找到充電器将手機充上,步履艱難地走出去開了門。
貓貓似乎看出來他的虛弱,沒有像以往那般撲上來,而是緊緊跟在他身後。
葉琮鄞看了眼挂在牆上的電子日曆,距離他出院回來已經過去兩天了。
他在書房裡昏迷了近兩天。
難怪貓貓這麼着急,他以前在家的時候,即便再怎麼沉迷畫作,每天也會出來透口氣,陪貓貓玩會兒。
兩天不吃不喝,再加上失血過多,他會如此乏力也不奇怪了。
廚房幹淨的像是遭了強盜,葉琮鄞翻了好半天才從冰箱的旮旯角落裡找到一個速食三明治。
顧不得看有沒有過期了,他現在的狀态,随時随地都能再次暈倒。
食物入肚,身軀慢慢緩過來,葉琮鄞撐着冰冷的流理台,将最為難受的那陣捱過去。
從始至終,貓貓都安靜的貼在他身後,倘若他再次昏迷暈倒,大抵是不用躺在地上了。
葉琮鄞低頭盯着薩摩耶蓬松的尾巴,不知為何想起了剛剛從家裡搬出來,父親對他說過的話——
“家裡這麼大,還不夠你住的嗎?就你這個不省心的模樣,還要跑到外面去住?哪天死了都沒人知道。”
如果不是貓貓,恐怕真的要一語成谶了。
“謝謝你啊,貓貓。”葉琮鄞習慣性地伸手,想要拍拍貓貓的腦袋,但瞧見自己滿手血污的瞬間又收了回來。
“汪!”
貓貓沖着他叫了一聲,大大的眼睛裡盡是委屈,像是在抱怨主人為什麼不撫摸它。
葉琮鄞無奈,隻能打開水龍頭清理手上的血污。暗紅的血水消失在水槽中,他還沒擦手,貓貓就已經迫不急地立了起來,往他手心裡拱。
毛乎乎的狗腦袋比任何擦手帕都要來的方便,沒一會兒就把他手上的水分給蹭幹淨了,葉琮鄞看着貓貓腦門子上濕乎乎的一團,忍住了想笑的沖動。
葉琮鄞安撫好了貓貓,重新回到畫室,他拿起手機。
開機的動畫一閃而過,手機罕見的出現了片刻的卡頓,随即無數短信和未接電話同時彈了出來。
有他那沒有血緣的哥哥葉琮新,也有父親的助理,還有老宅的管家……不同人發來的簡訊混雜再一起,讓他短時間内難以捕捉到重點。
不好的預感不斷升起,宛若巨大的空洞,随時都能将他吞沒。
手機鈴聲突兀響起,定睛一看,是未接來電中不曾出現過的父親。
電話接通,父親葉城的聲音傳來:“你又跑到哪裡鬼混去了?做了那麼丢臉的事情不好好反省,還準備幹什麼?怎麼?還覺得葉家的臉面沒被你丢完嗎?!”
葉城越想越生氣,嚴厲的聲音句句都是指責:“葉琮鄞,你現在真是不得了了啊!誰都請不動你了是嗎?!如果不是我今天回家,我竟然都不知道你媽去世了兩天你竟然還不着家!你的眼裡到底還有沒有這個家,有沒有父母家人?!!”
“嗡——”
巨大嗡鳴聲在腦海中炸開,葉琮鄞僵在原地,腦海中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