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車子順着主路往左拐了個彎，一條很長的跨河大橋出現在他們眼前。

橋很完整，沒有絲毫被破壞的痕迹。

周子航露出欣喜的表情：“橋是好的，我們趕緊過河，還來得及！”

姜雲意很想附和他的欣喜，但仍然忍不住皺起了眉頭。黑色的線條從領口鑽了出來，正一點點爬上他的脖子。

混亂中被打歪的内後視鏡恰好對準了右邊的周子航，他在鏡子裡看見了自己的脖子。

“為什麼，為什麼！”他捂住脖子，大聲哭喊着，“為什麼是我！我從小到大，一件壞事都沒做過。我這麼努力當個好人，為什麼……明明馬上就能到研究院了，明明很快就能找到解藥，偏偏是這個時候……”

他扭頭看向歪斜地癱倒在座位上的金磊，崩潰地大吼：“他早就知道自己要變異了對不對？他怕我們發現他的眼睛，所以才一直裝睡！把他扔出去！姜雲意，把他扔出去！扔出去！這種自私的狗雜種，就應該爛在大街上！”

姜雲意看向陳哲濤，對方感應到她的視線，微微側過頭來，點了兩下。

姜雲意打開左邊的車門，提醒了後面的兩輛車後，把金磊推了出去，隻希望這能讓周子航好受一點。

陳哲濤甚至沒有減速的意思，穆夏看見金磊的屍體掉落在地，滾了好幾圈，在後視鏡裡四肢扭曲地躺在了街道中間。

眼看着姜雲意關上了車門，周子航目露驚恐：“不要這樣對我，就算我變異了，也不要這樣對我，好不好？”他伸出雙手，“你可以把我綁起來，綁在座位下面，讓我不能動。帶我去研究院吧，好不好，試試解藥有沒有用。拿我試藥，就算不管用，我也不會怪你們的。”

大橋就在眼前，陳哲濤卻不得不停下車。

橋上遊走着不計其數的喪屍，一直到對岸。橋的另一頭似乎是被設了路障，阻攔了喪屍的去路。

“别停車啊，沖過去！反正他們已經死了！我沒有時間了！”周子航拍打着陳哲濤的座椅靠背。

“周子航，你冷靜一點。”姜雲意試圖按住他，“這麼多喪屍，沖不過去的，我們得想辦法讓他們離開大橋。”

“好，好，我冷靜，我冷靜。”他安靜下來，“我們不是有爆竹嗎，點燃了扔出去就行，座位底下有很多，趕緊——”

他像是被什麼掐住了喉嚨，突然頓住。姜雲意俯身搬出一卷爆竹，見他死死盯着内後視鏡，便也看過去。

鏡子裡，周子航左眼角處，白色的翳正在朝他的瞳孔侵蝕。

陳哲濤也看見了，與姜雲意對視一眼後，悄悄握住了刀柄。

周子航注意到他的動作，嗚咽了一聲，也許是因為疲累，沒有再像剛才那樣失控，隻是苦笑道：“我不能死，我爸媽……”

姜雲意明白，他說的是現實世界裡的父母。但顯然他也意識到，等他一死，他的父母就會徹底忘記他，仿佛他從未來到這個世上。

最後，他隻能看向姜雲意，并讀懂了她眼裡盡力掩飾過的憐憫，用右手緊緊攥住她的手腕，說：“别忘了我，行不行？”

眼眶裡一陣熱意，姜雲意重重點了點頭：“我，我們，都不會忘記你。”

周子航笑了笑，松開了她的手，看向陳哲濤：“把後備箱打開吧。”

“我和姜雲意先把裡面的東西搬出來，你才能躺進去，我可以帶你去研究院……”

“不用了，”周子航搖了搖頭，“雖然網上的信息誤導了我們，但我相信，變異者已經死亡這件事是真的。你沒看見那些喪屍嗎？活着的人怎麼會是那個樣子。”

白翳已經蓋住他一半的眼睛，他打開車門走了出去，松開了左胳膊上的繩索：“趁我眼睛還看得見，我去把那些東西引開，你們抓緊時間過橋。”

“周子航……”姜雲意伸出手去想拉住他，但他迅速關上了車門。

隔着車窗，姜雲意看見他無聲地說了兩個字：“謝謝。”

穆夏感覺胸膛被什麼東西重重壓住，幾乎難以呼吸。前面車子的後備箱彈開，周子航搬出幾卷爆竹時，他才艱難地深吸了一口氣。

他們就這樣默默看着，周子航抱着那幾卷爆竹往前走去，到了離橋頭将近三十米遠後，點燃了打火機，并朝着跨河大橋大喊：“喂！看這邊！”

橋上的喪屍齊齊扭頭，在周子航喊出第二句話時，争先恐後朝他飛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