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子藝喃喃道:“這人莫不是個傻子?”
邬郢挨了傻子一拳,臉上生疼,被于蒼染目中無人的語氣态度刺激的要沖上去揍人。
卞子藝抱着他的腰,“五哥五哥!!你冷靜,他是個生魂,打不得啊——!”冥差有靈力,而生魂脆弱,真要把一個活人的生魂打出個好歹來,就是一條重罪。
邬郢暴怒失去理智,他哪裡攔得住,兵荒馬亂之中被踹了一腳,跌坐在地上,不爽地捂着肚子哼哼道:“我不管了,你愛幹什麼幹什麼吧!左右受罰被煉化的也是你,到時候來了新人,我就升格當一當六哥!”
邬郢的勾魂索被寒林主收了,赤手空拳朝于蒼染招呼,幾招過去,連于蒼染的衣角都沒碰到。
于蒼染很冷靜,很快摸清了邬郢的招數和套路,看準時機迅速出拳,拳頭帶着殘影撞擊在邬郢腹部,随後趁他彎腰立刻抓住他胸前的衣料,腳下一絆,把邬大人放倒在地。
邬郢後背狠狠撞在土地上,又被他膝蓋死死壓住脖子動彈不得,面上發燙,怒火中燒,破口大罵,“你、你給我等着!我今天弄不死你,等你全家死了,一個都逃不掉!!”
他還想掙紮,眼前突然一陣疾風,拳風呼嘯吹開他臉上的黑霧,拳頭停在眼前。
他灰白的臉上泛起鐵青,旋即黑霧回歸,将他的暴怒和窘迫遮掩住。
卞子藝吓得坐在地上不敢開口,他當冥差六百多年,還沒聽過哪個鬼魂能把冥差按在地上摩擦的。
而且……
邬郢忽然不掙紮了,一動不動地盯着于蒼染,剛才還嚣張暴漲的黑霧被雨水澆透了一樣萎了下去。
他偃旗息鼓、渾身發僵,肌肉因為恐懼緊繃到極限,乃至不自覺地顫抖起來。
壓制他的男人背後的空間不斷扭曲抖動,有一種極為強大的能量場伴随黑暗飛速蔓延鋪開,轉眼之間便充斥了整個天地。
邬郢看不出來那突如其來的陌生能量到底是什麼,他隻能感覺到壓迫感如一座巨山當頭墜落,停在他眼前的拳頭上,讓他根本無法動彈。死了幾百年,他再次感受到了令人絕望的窒息和瀕死感。
于蒼染黑眸猶如寒夜,冰冷危險,單手按着他的肩膀,牽了牽嘴角,嗓音低沉說道:“邬郢是吧?我也記住你了……”
簡簡單單一句話,讓邬郢如墜冰窖,緊咬着牙關,再說不出半個威脅的字。
僵持了幾秒之後,那令人恐懼的未知能量突然急劇收縮,轉瞬消失,仿佛從來沒出現過一樣。
于蒼染放開他站起來,輕柔地抱起池落,見陸豔眉還在岸邊躺着,說道:“女孩交給你們了,她命運可憐,請善待她,别讓她魂飛魄散了……”末了,他又文質彬彬地補了一句,“多謝。”
、
池落做了個夢,夢裡,他追着師父跑到冥界,但一轉眼,師父就不見了,他穿過八熱地獄時,出了一身一身的汗,受炙烤刑罰的鬼從岩漿中伸出滿是血泡膿瘡的手,要抓他的腳踝;
在穿過八寒地獄時他又凍得直發抖,險些從寒冰橋上跌落進苦寒海,凍結的海面上,巨大的冰棱柱串着數不清的皮肉凍裂、不停哭号的鬼魂,池落抱着自己的胳膊上下搓着取暖,嘴裡喊着:“師父!師父!”
可是哪兒都沒有師父的影子。他不敢看那些鬼,确切地說,他心軟,不敢看那些苦相。
“你不能跟我去冥界。”有個聲音在他腦海裡響起。
這聲音他好像在哪裡聽過,熟悉得很,但是又想不起來,“為什麼?”他問道,“我要跟你去!”
我要跟誰去?
腦海中的聲音語氣嚴厲了些,說道:“你不适合待在冥界。”
池落忍不住生氣了,“我偏要去!我偏要跟你去!”
那聲音沉默半晌,幽幽地歎了口氣。這聲歎息猶如一記晨鐘,池落如夢初醒,跳出了這奇怪的對話和情緒,問道:“我師父呢?你見過我師父嗎?”
那聲音回答道:“你師父不在冥界,回歸天界去了。”
聽聞師父沒在地獄受苦,池落松了口氣,問道:“你是誰?”
“你是誰?你到底是什麼人?”池落連着追問了好幾遍,那聲音也沒再響起。
他向前跑去,跑過了八寒地獄,跑過了九幽、鬼城和忘川,穿過一片滿是白骨的密林後,一座大殿矗立在眼前。大殿屋頂是黑色,牆體是黑色,柱子也是黑色,高聳入雲,牌匾隐在黑雲之中看不清上面寫的是什麼。
他伸手想要推開那黑漆漆的大門,卻被一隻手抓住了手腕。
苦寒海上那聲音在他身後響起,“池落,你怎麼還不醒?”
他猛然回頭,眼前的白光險些亮瞎他的眼睛,随後他在鎮醫院的病床上掙開了雙眼。
腦子昏昏沉沉,渾身無力,手被人虛虛握着……
外面陽光和煦,那人許是熬了夜,趴在他病床上睡着。
池落皺着眉頭,看着于蒼染的發旋發呆,半天才想起在東水湖底,他釋放出金光,拼盡全力淨化了那怪物。
他還活着……
太好了。
池落嗓子裡像含着刀片,暗啞喚道:“于蒼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