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酒窖裡的酒是被你喝光的?”白衣男子說道。他背着光,負手而立,長發随風輕輕飄動。
池落躺在地上,聽到聲音就睜開了眼,聞到一陣蓮香,他的頭暈緩和了些,但依舊渾身燥熱。
酒窖裡的酒?
難道是……
他看淨淵這幾日總是避着他往外跑,就悄悄跟着他,來到夕檀山一處隐秘的山洞,山洞被清澈見底的湖水淹了小半,淨淵腳尖點水,飛了進去。
“什麼好東西?藏得這麼隐蔽,還不讓我知道?”池落躲在茂密的樹林裡,遠遠地觀察着。
小半個時辰之後,淨淵才走出來。等他走遠,池落賊兮兮地鑽出樹林,抖了抖披着星光的銀白色被毛,毛絨絨的尾巴尖立起來興奮得不停甩動,後腿一蹬,四蹄踏過湖面,留下一串漣漪。
他一頭紮進山洞,洞不大,十分涼爽。挨着洞壁,擺放着百十白玉壇子,壇口封得嚴嚴實實。
麒麟的鼻子靈得很,遠在山洞外就嗅到了香甜的氣味,進來之後,整個山洞充斥着濃郁的芬芳,他感歎:“真香啊!果然背着我藏了好東西!”
他循着香味找到一個開了封的壇子,小鼻子湊過去嗅了嗅,鼻尖不小心碰到了裡面的液體,冰冰涼涼,他舔了下鼻尖,那甘甜醇厚又略帶辛辣的味道頓時席卷了他整個口腔。
“嗚啊,這是什麼好喝的!”他從沒喝過酒,實際上上古麒麟生來就不需要進食,吃東西隻是因為他饞。他好奇地舔了舔壇子裡的酒,舌尖上甜絲絲的,回味無窮。舔太慢,不過瘾,他幹脆把壇子叼起來,咕嘟咕嘟喝了個幹幹淨淨。
酒是淨淵神君釀的,裡面注入了靈力,瓊漿之中還有夕檀山野生的仙果。一壇下肚,池落渾身的毛炸開了一下,從肚子裡到毛尖都說不出的舒坦,仿佛全身的經脈被人梳理了一遍。
于是他把所有白玉壇子的紅封都揭開,叼起來咕嘟咕嘟全喝了。
喝完之後……
喝完之後他幹什麼了?
池落暈乎乎的,失憶了一樣眨巴着那雙純潔又漂亮的大眼睛,打了個酒嗝說:“若你說的是那些白玉壇子裡的好喝的……嘿嘿,好像是我喝的。”
他想站起來,可是身上軟綿綿的,蹬了半天腿也翻不了身。
淨淵抱着胳膊束手旁觀,不來扶他,他生氣又有點心虛,嘴硬道:“怎麼了?不就喝了點酒嗎?”
淨淵:“不就喝點酒嗎?哼,現在起不來了吧?”
池落又試了試想站起來,可無論他怎麼扭,身體就跟不是他的一樣,根本不聽使喚。
“啊!怎麼回事?”他伸着四條腿,翻着布滿銀色鱗片的肚皮,因為喝太多酒,小肚子圓鼓鼓的,一動就跟裡面有個湖一樣晃蕩。
淨淵彎腰戲谑地看着他,慢悠悠地說道:“喝我一壇酒,修為能長百年,九十八壇,小一萬年的修為,被你一口氣喝進肚子裡。小麒麟,你不要命啦?”
池落一驚,問道:“我會怎樣?”
淨淵戳着他的肚子晃了晃,擰着眉毛一臉凝重地說:“靈力淤結,不出一個時辰,你就會爆體而亡。”
他說得輕巧,小麒麟聽完愣住了。
淨淵繼續唬他:“現在是不是感覺渾身發熱?”
池落呆呆地看着他點點頭。
淨淵:“是不是感覺頭疼欲裂?”
“是啊……”池落眼睛裡泛起淚光,猶如月下寶石一樣,美不勝收。美則美矣,說出來的話卻是哀嚎,“那怎麼辦?我不想死!淨淵,你救救我!”
淨淵居高臨下地丢出兩個字:“道歉。”
池落萬般不願,他可是麒麟,是最接近天道最純潔高貴的神獸,雖然成年了還沒化形,總被别的神獸嘲笑,但驕傲是與生俱來、刻在他骨子裡的。
最重要的是上次跟淨淵比試,輸給了他,心裡那道坎還沒過去呢。
他怎麼能對這王八蛋低頭!
說不定那些酒就是淨淵布下的陷阱,引誘他去喝的!
說不定淨淵和那些天人一樣,想用這種方法逼迫他認主。
“我就是死也不會跟你道歉!”池落蹬着四條小腿,想用麒麟角去頂他的手。
淨淵:“哦,那真是太可惜了,三界唯一的白麒麟,因為偷喝酒爆體而亡,死無全屍……傳出去可不好聽啊……”
池落的眼淚滾出眼眶。
他不想死。
更何況是這麼又悲慘又丢臉的死法……
比起死後淪為笑柄,不如……反正夕檀山就他們兩個人,道歉也就他們二人知道。
糾結了半天,他别别扭扭地嘟囔了一句:“對不起……”
淨淵:“你說什麼?我聽不見。”
池落怒道:“我說……對!不!起!”
聽到高傲的麒麟氣鼓鼓的道歉,淨淵滿意了,微笑着把他從地上抱起來。
池落這才發現,自己變得很小,小到隻有淨淵小臂那麼長。
難怪他看起來那麼高大……
他被淨淵抱在臂彎裡,晃晃悠悠的,九十八壇仙酒讓他雲裡霧裡,他幹脆收了收長長的角,把頭靠在男人的肩上。
淨淵抱着他走過夕檀山最大的草甸,本來花草繁盛、萬年綠意盎然的大草甸,地上全是縱橫交錯的巨大傷痕,花草全沒了,光秃秃地露着土地,滿目瘡痍。
“這是……”他睜大眼睛,問道,“這是怎麼回事?誰搞的?夕檀山出現魔物了嗎?”見草甸被破壞成這樣,他心疼又生氣,來夕檀山這段時間,他最喜歡在這片大草甸上肆意奔跑。
淨淵:“某人喝多了撒酒瘋來着……”
池落:“誰啊!我跟他拼了!”
他義憤填膺,淨淵卻哈哈大笑,他才後知後覺地明白,撒酒瘋的是自己……
淨淵抱着偃旗息鼓的小麒麟走過草甸,他每走一步,靈力就會擴散開來,周圍的傷痕瞬間痊愈,草和花重新長了出來,草甸恢複了生機。
他們又來到千機崖,崖壁上千瘡百孔,瀑布斷流,山崖上的樹全都連根拔起,歪歪扭扭的倒在地上。蒼鹭、仙鶴,還有各種鳥雀失去了家園,一圈圈繞着千機崖飛,發出悲慘的叫聲。
池落:“……”不用猜,這也是他幹的。
他背着耳朵和角,把頭塞進淨淵腋下,當起了鴕鳥。他真是……幹啥啥不行,搞破壞第一名。
淨淵沒說什麼,手一揮,将靈力注入崖壁,懸崖上的樹瞬間恢複原狀,被截斷的瀑布也流了下來。
他們順着夕檀山山脊飛,每到一處被破壞的地方,池落的愧疚就更盛一分,他簡直沒臉面對夕檀山的萬千生靈。
淨淵:“你不用跟我道歉,道歉也是跟它們說的。”
他揉揉池落的角,又戳了戳他的腦門,說道:“怪我沒把酒藏好,也沒跟你講清楚……”
池落擡眼看着他。
他在安慰自己嗎?
“下次有好吃的我會先跟你說,好嗎?”淨淵抱着他在蓮池邊坐下,大手溫柔地撫摸他柔軟的被毛,從頭一直摸到尾巴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