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臉依舊泛着紅,也不敢再看天擇了,低着頭輕聲道:“打開看看吧?”
天擇依言,按順序打開盒子。第一個刻着小狗的盒子打開,裡面是一個編得十分精緻的劍穗。
“六歲該開始學劍了。”長昭道。
天擇點點頭,道:“謝謝。”
長昭笑道:“先别急着謝,還有好多呢。”
他打開第二個小豬盒子,是個陀螺,很簡單的樣式,但打磨得很細膩。
長昭把杆鞭遞給天擇。這杆鞭倒是比較特别,鞭子編成了麻花,手杆上刻着“擇”。
“我不會。”天擇道。
“沒關系,我回頭教你。”長昭笑道。
“好。”
第三個盒子比上個大許多,裡面裝的是個蹴鞠。
天擇又道:“教我。”
“好。我和長湛以前在東洲時,經常和師弟師妹們一起玩,禦劍玩,比尋常玩法更有意思。你一定會喜歡!”
第四個牛角盒子裡是把彈弓和幾顆磨圓的石子。
天擇道:“我會。”
下一個虎頭盒裡的居然是個布老虎。天擇微微一愣,伸手捏了捏,道:“你屬虎?”
長昭耳根微紅,應了聲是。其實有更适合的東西可送,但他思來想去還是想縫個布老虎給天擇,就當是這布老虎代替自己陪着天擇。
天擇沒說話,默默地把它拿出來把玩。
兔盒是套七巧闆,而特地塗了紅漆的本命龍盒裡,是一副華容道。
不過這華容道很是特别,要逃走的人并非“曹操”而是“天擇”,上面刻的是“扶光山”而非“華容道”,其他幾個棋子則寫着“閣主”、“城主”、“長老”、“劍術”、“法術”以及兩個“妖族”和兩個“人族”。
天擇愣了片刻,低低笑了一聲,又嚴肅道:“真放肆。”
長昭見天擇又笑了,不自覺地也跟着彎起了眼角。他覺得自己這些天沒日沒夜做這些小玩意兒都是值得的。
最後三個盒子裡分别是象棋、九連環和魯班鎖。
“最後一個呢?”天擇問道。
這裡隻有六歲到十五歲的生辰禮,沒有十六歲的。
“現在還沒做好,但等你生辰到了,我一定準時送上。”長昭說道。
天擇低下頭,看見長昭的手上有許多細細小小的傷口,還有新磨出的繭,眼眶倏地紅了。
他從沒想過會有人願意花這麼多時間費這麼多力氣,隻為哄他開心。
他聲音悶悶地:“你……不必如此。”
長昭聞言,急道:“怎麼不必?你是……是我的表弟,我來東洲之前我爹千叮咛萬囑咐要好好照顧你,我這麼做都是應該的。”
天擇定定地看着長昭,想着:我們是兄弟,是親人,也是……朋友。
他第一次有了一個朋友。
“明月長昭,表哥,謝謝你。”
長昭微微一愣。天擇叫了他兩次,卻是不一樣的意義。他說得真心實意,可長昭聽着卻莫名覺得不是滋味……
如果天擇不是表弟就好了,就算不是他也願意這樣對他好。
——
兩天時間本該過得很快,但對于天擇而言卻度秒如年。
他沒再去桃林,隻是把自己關在屋子裡擺弄長昭送他的華容道。
“天擇”一次又一次地逃出“扶光山”,而真正的他也很快要離開這裡了。
剛來扶光山時天擇夜夜難眠。朝旭院不小,卻隻住了他一個人。每到夜幕降臨他就會想大哥和弟弟,抱着母親生前為他繡的毯子低低地哭泣。他怕黑怕寂寞,但更怕害了别人,所以扶光山上再凄涼寂靜他也必須忍着。
白日裡他發了狠地修煉,想逼自己累到筋疲力盡可以倒頭就睡。他以為睡着了漫長黑夜就不會那麼難熬,可睡着了他依然在做噩夢。記得金翅大鵬和赤煉蛇的不光是天賜,還有天擇。他在夢裡重複着父親和大哥重傷的場景,有幾次他撲過去擋在了他們身前,傷口很疼,但夢裡的他卻無比開心。他醒來渾身全是冷汗,望着窗外将明未明的天色,用力閉上眼睛,希望永遠别醒過來。
他想救人,即使拿自己的命去換也可以。
後來,他不會偷偷哭了,也把母親繡的毯子收進了箱子裡,用觀星閣的道袍壓在上面遮住。隻要不看見山下的東西,他就不會想念山下的人。
思念能淡化,卻不會消散。
他想擁有江都的人間煙火,想成為他們其中最平凡的一個。
他過去以為這比登天還難,但現在他好像真的擁有了。
夜幕降臨,天擇屋子裡卻沒有點燈,那個可愛的狸奴彩燈在床頭散發着柔和的光芒。
就這一點點光亮,對天擇來說也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