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恭恭敬敬地站在長昭面前,道:“小的名叫柳華,二位公子……咦,另一位公子呢?”
柳華奇怪地四處看了一圈,沒看到人。
“他去你們小公子那裡了。”長昭說道。
柳華了然地點點頭,繼續道:“公子日後有什麼事吩咐我一聲就好了。”
長昭點點頭,友善地對他笑了笑,道:“好。這裡……在哪兒沐浴?”
柳華道:“生雲宮後院有處天然溫泉,靈力充沛,于修仙之人大有裨益,城主特意将此處留給少城主住。剛剛少城主說了,如果公子想沐浴就讓我帶你去那兒。”
柳華幫長昭拿着換洗的衣物,領着他穿過花園,來到一處白霧四溢的溫泉。
山下天氣炎熱,但夜裡并不燥熱,白霧撲面而來,還帶着一股淡淡的花香,讓長昭整個人都放松了下來。
他們下山晚,待長昭從溫泉出來已是月至中空。
柳華在花園的亭子裡等得睡着了,長昭便讓他先回去休息。
他暫時還沒有困意。一想到明天之後天擇身邊會多了許多人他就希望這個夜再長一些。
再有五天就是歸甯月了,歸甯月後他或許會回東洲,又或許會四處遊曆,總之,應該很難像這樣和天擇待在一起了。
長昭知道那個人是他的表弟,他不該有别的想法,但他們能在一起的時間太短了,他忍不住想去和天擇親近一些,再近一些。
年少時光如白駒過隙,但長昭還是想盡可能多留住一些,等日後再難見到天擇的時候還能從回憶深處翻出來回味一二。
他在月光下來回踱步,路過天擇的屋子時見裡頭竟還亮着。
天擇一定在為明日的生辰宴憂煩。他和家人十年未見,想念是真,不知如何面對也是真,更何況明日還會有那麼多來自其他門派的修士。
長昭思慮再三,回屋裡拿了東西,上前輕輕叩響了天擇的房門。
屋子裡很安靜,半晌沒回應。長昭本以為天擇是睡着了忘記吹燈,想轉身離開時門開了。
天擇穿着一件竹紋寝衣,面色平靜看着長昭。
“表哥。”他輕輕叫了一聲。
“我見你屋裡還亮着許是沒睡,就來看看。”長昭說道。
天擇沉吟片刻,道:“我睡不着。你……也是嗎?”
長昭沒回答,擡眼看了看月色,把背在身後的手伸出來,道:“子時了,天擇,第十一個盒子。”
天擇看着眼前這個精緻的木盒,眸子微亮。
天擇從長昭手裡接過木盒,二人指尖不經意相觸,轉瞬即逝,長昭甚至都沒感受到天擇的溫度。
天擇并不知道長昭突如其來的失落,一顆心都在他送的木盒上。
它看上去像是魯班鎖與華容道的結合體,每個木塊都可以推動,卻又環環相扣。木盒在他手裡千變萬化,天擇能随心所欲地讓它變成各種樣式,偏偏就是打不開。
他拿起木盒晃了晃,确定裡面是有東西的。
他知道自己一時半會兒是弄不開了,于是讓開門讓長昭進屋。
天擇一心一意地搗鼓木盒,長昭一心一意地盯着他,嘴角不自覺地緩緩勾起了一抹笑。
過了許久,天擇似乎有些困了,但木盒還是沒有一絲一毫能被打開的迹象。
他在不斷襲來的困意中掙紮着,呢喃道:“表哥,這木盒可以打開嗎?”
長昭沒說話。
木盒可以打開,但不可以打開,因為裡面裝的是我對你的心意。
天擇沒等到長昭的回答,不知不覺趴在桌上睡着了。
長昭垂眸看着他的睡顔,忽然覺得他更像那隻狸奴了。睜開眼時滿是冷漠疏離與戒備,可一閉上眼,滿身的刺都軟了下去。
柔和的燭火下,天擇白皙的皮膚多了些暖意,睫毛纖長鼻梁直挺,薄唇微啟還有些濕潤。
長昭看了一會兒便移開了眼,把木盒從他手裡輕輕抽出來。他彎腰将天擇抱起,輕輕放到床上,蓋好被子。
長昭坐在床邊,靠近天擇的耳邊輕聲道:“我希望你有一天可以打開它,也希望你永遠都不要打開它……”
想到方才那不經意的觸碰,長昭低頭看着天擇的手,心頭一癢,忽然伸出手抓住了他。溫暖幹燥的觸感從掌心傳來,長昭沒忍住又握緊了幾分,與天擇十指相扣。
他的掌心有許多繭子,是自小練劍磨出的。手指骨節分明,幹淨修長,像白玉一樣,很漂亮。
長昭忽然有了一個很荒謬的想法。
他從未有過心悅之人,也從未想過自己會是斷袖……從前一心希望能與一個觀念相合之人攜手白頭,如今才知自己不過是個膚淺俗人。
觀念合不合他不清楚,他隻知道自己一見鐘情一見傾心,而對方是個禁忌之人。
明月長昭,你離經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