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碎跟上後，圍繞在五人身邊的瘴氣果然漸漸退去。

枯樹稀稀疏疏，隻剩幾根彎折的枝幹，四周靜得沒有一絲生氣，月光灑下，照在那些挂在枯樹上骷髅身上，蕭瑟的夜風吹過，骨頭“咯咯”作響，時不時滾落幾根指骨，骨碌碌落到他們腳邊。

連長湛也不敢随便開口說話了，在夜裡走進一片瘴氣環繞的枯樹林并不是件好玩的事。他警惕地盯着四周，一點風聲都能讓他膽戰心驚。

好在還有狸奴溫暖的光照亮他們前進的道路。他們走了許久，終于看到了一座破敗不堪的木屋。

說木屋都算擡舉它了，它更像間茅房，身材稍微魁梧些的男人走進去了隻怕都直不起身。

五人狐疑地朝木屋靠近，狸奴往前走了些，他們清楚地看到木屋前有一口井。蛛絲從枯井裡伸出來，爬滿了井口，又攀上一個靜坐的女人。

那女人仿佛一尊雕像一動不動。她眼眶凹陷，形如枯槁，懷裡抱着一具嬰兒骸骨一動不動，身上的布料早已分辨不出原來的顔色，經過多年的風吹雨打也已經破得隻能勉強遮羞。

五人心照不宣地不發一言，望向身邊的同伴。

隻見虞無忌面無血色，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刺激一般。長湛輕輕用手肘頂了他一下，擔憂地看着他，

虞無忌搖了搖頭，竟直接輕聲開口道：“這個女人大概看不見也聽不見了。”

雲碎颔首道：“嗯，她耳朵那道黑色的痕迹，應該是血。”

天擇施法打在一根枯樹枝上，樹枝應聲而斷，而那個女人依然不動如山。

五人稍稍放下心來。長湛問道：“她……是人是妖啊？”

若是人，不可能在這瘴氣中活這麼多年；若是妖，他們沒有聞到一絲妖氣。

長昭猛然想起了幻境中那隻妖靈附身在死人身上的事情，便道：“應該是妖附身在了死人身上。”

虞無忌立即應和道：“一定是。”

“妖靈為什麼找這麼一副殘缺不全的屍體啊……那我們該怎麼辦？殺了她？”長湛沒遇到過這種妖，還不清楚該怎麼應對。

“先将妖靈逼出……”

長昭話音未落，虞無忌已經提劍沖了上去，直指女人心口。預料中的妖靈出竅并且出現，虞無忌的身形極快，眨眼間就到了女人面前，然而那女人雖然看不清也聽不見，卻敏銳地覺察到了被破開的風，靈巧地躲過了虞無忌的一劍。

她懷裡依然穩穩地抱着那具嬰兒骸骨，像是怕它受到驚吓似的，輕輕地拍了它的背，沙啞的聲音說着讓人聽不懂的話。

五人見狀，皆是一驚，齊齊道：“她是那個女修！”

白潮島原住民不曾修道，這女子身手不凡，絕不屬于白潮島，身上又沒有妖氣，隻可能是那個女修。

“她沒死嗎？”長湛狐疑道，“不對啊，就算她修道，在瘴氣裡活十六年也很難吧。”

“她是妖。”虞無忌肯定道，說罷又提劍上前。

兩人在夜色下纏鬥起來，但女修從不還手，隻是一味地躲避着虞無忌的招式。她的修為顯然在虞無忌之上，懷裡抱着骸骨依然遊刃有餘。

虞無忌和女修越打越遠，長湛忙上前助陣：“無忌，我來幫你！”

“别——”虞無忌話還沒說完，長湛已經到了他的身邊。

女修雙拳難敵四手，手臂被長湛割出了好幾道口子，嘴裡發出嗚嗚咽咽的聲音。

長湛不覺得這女修有多難對付，修為再高深她也是個看不見聽不着的人，想把妖靈逼出來應該不難。

他不禁腹诽：虞無忌最近練功肯定偷懶了。

可是任長湛怎麼逼，妖靈也不肯從女修身體裡出來，他有些着急，想逼得更緊一些卻被虞無忌拉住了。

“阿湛，算了，她看起來也沒有主動攻擊的意思，或許這片瘴氣不是她弄出來的，我們再找找吧。”

長湛蹙眉，不解地望着虞無忌。

忽見那女修耳朵動了動，猛地伸出一隻手摸索着往長湛靠去，嘴裡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她越靠越近，長湛有些害怕，還沒等他往後退，那女修猛然朝他撲了過來。

長湛驚叫一聲，手上的劍下意識一挑，雖然沒傷到女修，可卻挑中了她懷裡抱着的那具嬰兒骸骨。骸骨瞬間崩垮，零散的骨頭落了一地。

風在這一刻靜止了，連四周的瘴氣都好些凝住了。所有人怔住了，任誰都看得出來這具骸骨對于女修而言有多重要，她甯願自己被長湛砍幾刀，也一直将它護得一絲不苟。

可現在它碎了一地。

長湛吓得臉色發白，驚恐無助地望向長昭，長昭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女修離他太近了，他一動女修必然能察覺，方才她不用雙手長湛尚且不能傷她性命，現在她的手空出來了，隻怕更難對付。

女修隻能聞風辨位，長昭慢慢朝他們靠近她不容易察覺。

可長昭才剛邁出三步，忽聞那女修發出了一聲凄厲哀絕的狼嘯。

長湛驚叫一聲抓着虞無忌就跑，可那女修怎能放過他們？

四周莫名起了陣猛烈的狂風，瘴氣眨眼間就濃厚得伸手不見五指，隻剩雲碎身邊的方寸之地還算一片淨土。

女修發出的狼嘯不絕于耳，下一刻，她身上那些布料被一股力量撕成了碎片，一條毛發厚實的白狼尾赫然從她身後長出，她的五官也發生了細微的變化，趨近于獸卻并不完全是獸，依然保留着人的特點。

所有人都瞠目結舌地看着這一幕，長湛哆哆嗦嗦道：“哥，妖、妖靈附身，是，是這個樣子的嗎？”

長昭已經顧不上回答了，怔愣着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的龐然大物。

如果這不是妖靈的附身之術，那又是什麼？他們從未見過這種似妖非妖似人非人的東西……

白狼女依然是看不見也聽不見，但她不斷地發出狼嘯，四周的風也越來越烈，她能清楚地感受到風繞過了他們的身體，每一個人的位置她都一清二楚。

不過片刻，狼嘯戛然而止，她毫不猶豫地朝長湛撲去。衆人早有準備，齊齊護到長湛身邊，擋下白狼女的一擊。虞無忌提劍上前與白狼女搏鬥，這次他應該使出了全力，不過一炷香的功夫白狼女便敗下陣來，筋疲力盡地倒在地上，胸口微弱地起伏着，嘴裡發出模糊不清的嗚咽，似有無限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