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天一城的兩天長昭都過得渾渾噩噩，他已經想不起來當時是如何帶着天擇離開的，隻是尤記得天北漫天的飛雪和那道破敗不堪的城門。破開的結界在所有人怔愣的瞬間又合上了 ，好像它的開啟就隻是為了将天生的屍體扔出來。

浩浩蕩蕩的歸途上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大多人面上皆是凝重之色，哀痛之色卻鮮少。

天一城内一片死寂，乃至整個江都似乎都被陰雲覆蓋，往日的熱鬧喧嚣在衆人聽聞長公子死訊的那一刻終結，每個人都能透過修士們臉上的愁雲慘淡看到前路一片迷惘。

關于妖族動亂、天狼國叛變的消息不胫而走，人族終于陷入了恐慌之中。

栖蘭夫人在靈堂上哭得聲嘶力竭，一遍又一遍地念着天生的名字，哭喊着說願意拿自己的命換他一世安康，可再虔誠的禱告與哀求也換不來她渴求的一切。

在場衆人無不動容，一邊抹着眼淚一邊喃喃着長公子這一世悲慘，竟然連上官玄都老淚縱橫。

天生活着的時候倒不見他們有多關切，現在卻一個比一個哭得狠。

天賜跪在天擇旁邊哭得一抽一抽，卻又不敢太大聲，因為二哥的臉色沉得吓人，除了他自己外，天一城的其他人壓根不敢靠近二哥。

長昭站在父親身後，視線越過人群落在天擇的身上。他一動不動仿佛一尊石雕，長昭不知道他現在心裡會想些什麼，但無外乎是将所有的過錯都攬到自己身上。

長昭從沒有一刻像現在這般那麼迫切地想将天擇攬進懷裡，把他知道的一切秘密都告訴天擇。

天生身中之毒名為碧血丹，中毒者先是全身猶如火燎般疼痛，之後又因血液倒流七竅流血而亡，過程痛苦漫長，比之火毒有過之而無不及。

下毒之人一定是趁着所有人都去守城門時潛入雪淵毒殺了天生，它是有預謀的，而它這麼做的結果就是要讓天狼國與天一城徹底反目成仇。

明月泰歎道：“唉，妖族動亂基本已成定局，我也曾擔心天狼國會助妖族一臂之力，想着就這麼将它們禁足在城中，待到平亂後再和平樂家主一同勸勸上官玄他或許還能放天狼國一馬，可如今鬧了這麼一出，我們哪還能再多說些什麼……”

長昭也想不明白那人為什麼非要殺掉天生，這麼做對它究竟有什麼好處。

他走上前，将手搭在天擇肩上，可天擇像是毫無知覺一般。長昭看着他竟有種萬箭穿心的感覺，好像那個扶光山上清冷淡漠、拒人于千裡之外的天擇又回來了。

巫瀾聞訊也特意下山來送天生最後一程。

他對天擇道：“節哀，天生不會想看到你這副模樣的。”

天擇還是一聲不吭，隻低着頭死盯着面前虛空處的一點，一直跪到了深夜。

夜裡的靈堂隻剩長昭天擇和栖蘭夫人還守着，天賜半刻前實在熬不動和長湛一起回去歇息了。

長昭走到天擇身邊勸道：“阿擇，回去歇歇吧，你兩日沒合眼了。”

天擇總算是動了，搖了搖頭。

栖蘭夫人抽泣着走了過來。她哭了兩天，眼睛腫得像桃子一樣，聲音也啞了：“阿擇，回去吧……天生他，最疼你了，你這樣他會難過的。”

天擇擡眼看向栖蘭夫人，眼淚無聲地從臉頰滑落了，忽然對着栖蘭夫人重重地磕了個頭，一開口聲音也是同樣的嘶啞：“夫人，對不起，是我害了大哥……”

栖蘭夫人扶着他的肩膀，搖頭道：“孩子，你沒對不起誰……”

這是長昭第一次見天擇哭，他在一旁聽着他們二人的談話心中五味雜陳。他明知這一切都與天擇無關，明知栖蘭夫人不怪天擇是因為天擇也是她的孩子，可是他什麼都不能說……

天擇終是聽了栖蘭夫人的話和長昭一道回去了。他就像是沒了靈魂的行屍走肉一般，麻木地拖着疲憊的身子回到了生雲宮。

柳華一臉擔憂，長昭示意他暫時退下。

長昭一直默默地跟在天擇的身後，想着等會兒該說些什麼話才好，又或者是什麼都别說。他見天擇走進屋子正想跟上，卻見天擇幹脆利落地将門在他面前合上了。

他不禁一僵，還未待開口，就聽天擇冷若冰霜的聲音從裡頭傳來。

“離我遠點。”

——

天狼國内已是一片狼籍，她們不清楚為何結界會忽然打開，正挨個排查，而虞無煙知曉天生被人毒害後已然瘋魔，國主無法，隻能将她暫時關在屋内差人嚴加看守。

虞泓跪在先輩們的靈位前重重磕了三個響頭。這是她第一次覺得自己可能要護不住天狼國的子民了，在她有生之年從未見過如此棘手的場面，縱有結界護着，可她又能撐住幾時？

兩個孩子一個失去了心愛之人一個受了重傷，沒有人能替她分憂。虞泓看着滿屋的燭光卻覺得眼前一片慘淡。

“究竟是誰……”虞泓低聲自言自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