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可以敵過寄嶽丹藥之法的,隻有一人——仲景。
寄嶽當仲景的徒弟這麼久,也知道他怕麻煩的性子,這種毒,他不會願意主動去做。那就隻有可能是光寒親自要的了。
可為什麼呢?
寄嶽還沒問出口,腦海裡忽又閃過在雪落谷裡女人的影子。
華貴萬分的天後咬緊了牙關,斥責賀知明身份不正。
再一恍惚,寄嶽想起了秘境裡的賀知明生母——賀錦歌。
賀錦歌曾經在秘境的記憶碎片中承認過賀知明的血統身份,他不是純粹的妖,更不是人,而是半神半妖。
半神,而後,才是半妖。
半神。
被烏印強行召回天界,大殿之上,寄嶽倔強擡頭之時,心中憤怒難耐,他不理解上端無情帝王對天界戰神潦草的決斷,天帝威嚴,神情冷漠,年輕的面龐透着千年的威壓。
回想天界間曾流傳的天帝跟賀知明長相有幾分相像的傳聞,寄嶽心下一沉。
他看向光寒,他的眼神平靜無波,卻又似乎洞悉了寄嶽的心中所想。
“難道天帝是……”寄嶽震然地看着光寒,說到後面自動悄悄地靜了聲。
光寒輕輕點頭,沒有明說,卻無聲地認同了寄嶽的猜想。
是了,若真是如此,那一切便說得通了。
在天界時,天後向來看賀知明不順眼,從前寄嶽和旁人一樣,隻以為是賀知明太過出衆,擋了天界太子華箜的威光才讓天後不滿。
如今仔細一想,天後擔心的哪裡隻是因為這等事情,她更多的,還是忌憚賀知明身上的血緣。
賀知明出衆便也就罷了,但偏偏他和華箜一樣,身上流着那天上至尊的血液!
光寒看着寄嶽瞪着杏眼思考的樣子,默不作聲地又夾起一塊魚肉喂他。
于是他便看見了有趣的一幕。
正在思考着的人兒面對嘴邊遞上的吃食還是下意識地吃了進去,腮幫子鼓鼓地嚼着,而後不知想到了什麼,眼睛又是一個瞪大。
這點小神情,寄嶽從以前就沒變過。
光寒當時受傷維持不了仙身,以小孩模樣停留在寄嶽身側時便發現了。
他從未見過這樣一個人。
不知上進,好吃懶做,膽小怕事。
仲景一開始讓寄嶽給他治病,光寒甚至覺得這是仲景故意在整他。
和寄嶽相處的越久,他的想法也改變的越多。
寄嶽他懷着一份赤子之心,什麼事情都表露在外表上,那些所謂的缺點在他身上似乎也成了優點,不知上進說明他随遇而安,喜歡吃東西的人通常也熱愛生活,膽小怕事也就意味着不會主動惹事遭麻煩。
而他努力研習丹藥的時候又是另一幅模樣,緊皺眉頭,認真細緻,還有一點自己的小巧心思——要甜的藥丸。
讓人忍俊不禁。
這樣的寄嶽,有誰會不喜歡?
賀知明飛升上界兩百年,做的最任性的一件事,就是和寄嶽結為道侶。
這事讓天界讨論了許久,就連天帝都不解。
然而沒有人可以做得了他的主。
他的随意妄為,也更加讓人有所防備。
是人就會有忌憚,這點在所謂的超凡世俗裡的天界也毫不例外。
天後忌憚他擋了華箜的路,而天帝則忌憚他的身世被公之于衆,讓人知道他曾經和一個妖在人間有染。
該說不說,他們真是一對好像的夫妻。
賀知明不作聲,同寄嶽大婚後便沒惹事端,本以為可以如此相安無事地過下去,雖然互相忌憚,卻也不至于在明面上鬧翻了臉。
他向來是不願意想太多事情的。
這樣太累,也太無趣。
然而世事難料,天道忽傳一道密文,天帝大限将至。
知道的人不多,而天後就是其中一個。
她憂心啊。
自從賀知明飛升上界開始,她就憂心,每日每夜,午夜夢回,都忍不住想,這該死的東西是不是想奪走她兒的地位,讓天界人知道他是天帝的種,而據說和天帝恩愛甚笃的天後,不過是一個笑話?
她維持了千年的臉面,怎麼能栽倒在一個毛頭小子的身上?
就算是不擇手段,她也勢必要将這個威脅鏟除。
賀知明知道自己大概在天界待不了太久了。
他無甚所求,隻希望不要波及到桃林裡的小仙。
宣布閉關,服下仲景特制的毒藥,将本命的離恨劍放進寄嶽的小屋,最後,他的一身天力靈氣全部散盡,墜入人間。
誰知,這也不能安了多疑的天後的心。
在下墜的最後一刻,笛聲作響于耳間,本來無思無想的賀知明腦中忽然又出現了寄嶽的身影。
那麼柔軟,那麼可愛。
他果然還是舍不得。
一念之間。
心緒雜亂,笛聲嘈雜入耳,魔由此生。
天後安心一笑,翩翩然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