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主停眸凝之,忱鴦急忙放下幂籬,她自小以幂籬遮面,除馮氏之外,不曾有人見過她的臉,今,被翁主看到臉,忱鴦驚恐,數以目視翁主,而問道:“看到我長相了?”
自是看見了,夫君的臉很好看,觀夫君神色,想是不願意被瞧見臉,戴幂籬,定是為遮臉,當中原因,翁主不問,道:“天黑,看不清。”忱鴦又問:“真的?”翁主點頭。
忱鴦将信将疑,正待出去,這時翁主又說:“且慢,我恐刺客潛伏四周,待我去廳堂告知丞相,等家仆來,你再出去。”忱鴦扼其腕,翁主回眸,看時,手腕已被他捉住,卻看他的手自寬袖裡探出,修長溫潤,骨節分明。
忱鴦忙松手,道:“豈能讓你一女子涉險,我先出去。”翁主問:“你出去,能到前廳叫人耶?”卻是不能,未有老夫人之令,自己不可擅自到前廳,因對郡主說:“一起出去,你到前廳,我則回……”
說話間,隻聽門外響起腳步聲,疑是刺客,二人俱是一驚,卻聽見門外大喊道:“捉刺客。”來者不是刺客,卻是奴仆,翁主即欲出,忱鴦攔住,道:“莫提及我。”老夫人不準她随意外出,倘被抓到,定連累阿娘。翁主不多問,道:“且放心。”又言,“你不肯随我一起出去,則當速速自後門逃出去,躲避在此不出,被認作是刺客,當如何?”忱鴦面色驚恐,對翁主說道:“我不能被奴仆瞧見,你替我引開奴仆。”
翁主答應,自假山洞口出來,且哭且訴:“府内遭刺客,我躲假山内,方才逃過。”奴仆問:“刺客往哪裡逃了。”翁主說:“往門口逃去。”奴仆皆往門口去,庭院内無人,忱鴦自假山内出來,往後門逃去了。
忱鴦速往後院去,可是,丞相府内處處都是奴仆侍衛,忱鴦走小路,哪裡沒人往哪兒走,待反應過來時,竟來到了東廂房二郡王的住處。府邸到處都是奴仆,忱鴦正欲在此處暫躲,頃間,腳步聲響起,忱鴦隻認是奴仆追刺客至此處。被發現她在此,有理也說不清了,定會連累阿娘。
腳步聲從門口逼近,她隻得往院子裡逃,一直躲到廂房裡,腳步聲也一直逼近門口。這裡是二郡王的廂房,郡王被刺客刺殺,自己在此處,被發現,如何說得清,躲則又無處可躲。正待找地方躲藏,這時,聽得門外一婦人哭喊着進屋,“我兒,你沒事吧。”這婦人是窦慎。忱鴦暗道不妙,被窦慎發現自己私自外出,定會牽連阿娘。
聽窦慎之言,不是捉拿刺客來的,想是着奴仆來保護郡王的。忱鴦急跑進裡間,掀幔帳,躺在床榻,待以衾蒙臉時,窦慎進來,且呼且喚:“我兒,你可好?”丫鬟跟在後面進來,掌燈。
忱鴦不語,惟驚得渾身汗水濕透。窦慎走近床邊,欲扯開幔帳,忱鴦忙說:“走開。”二郡王不準任何人靠近,窦慎雖是她母親,也不準。窦慎遂住手,停在床邊,說道:“府内遭遇刺客,你可好?”
忱鴦感到迷惑,那二郡王已死在刺客劍下,窦慎竟不知?管她知不知,眼下,惟設法打發窦慎出去,自己趕緊逃回後院,旁的事情,不管。忱鴦冷冷道:“出去。”二郡王與窦慎不親近,倘若窦慎違逆她意思,定暴怒,對之大罵。
卻觀此時之二郡王,冷若寒霜一個人兒,窦慎生疑,說道:“讓娘看看,你沒事,娘就走。”忱鴦仍是冷冷道:“出去。”窦慎扯開幔帳,停眸觀察。
隻見郡王緊攥被子,面朝裡側。未若常時,對她大吼大叫。窦慎疑之愈甚,欲掀開被子一看究竟,手觸被子,待掀起時,走近一人,柔聲說道:“娘住手。”窦慎停下動作,轉身說道:“婤兒,你怎來這,快回屋歇,府裡有刺客。”
聽得婤兒這個名字,忱鴦心亂如麻,心跳如鼓。那日在皇宮,未能與她見面,聽她聲音,冷淡無情,又在樓下遙望她身影,隻能像仰望仙子般遠遠瞧着。她自是察覺到顧婤的冷淡,心裡很失望,六年來,她不回府邸一次,郡王成親也不來府賀喜,想來是不曾将她放在心裡過。
顧婤心裡沒有她。往後,大約也沒機會再與她相見了。誰想,又見面,竟是在這樣情況下。先不說自己此刻十分狼狽,冒充二郡王這件事,是更加解釋不清楚了。被窦慎誤會,自己大不了一死,倘若被顧婤誤會她冒充二郡王,自己在她心目中,一定糟糕透了。忱鴦在被窩裡,冷汗如雨。
窦慎又要掀被子,顧婤說:“二弟喜清淨,娘又何必來擾,走吧,讓奴仆在門口守着。”窦慎道:“你二弟與常時異,甚冷靜。”顧婤道:“二弟常時又是甚麼性格?二弟性格怪異,性情本就不定,再說,府内遭刺客,定是吓着了,二弟隻想歇會兒,咱莫擾了。”窦慎說:“不行,你二弟甚是怪異,我當看看。”正待掀開被褥,又聽顧婤說:“二弟多大了?”窦慎疑惑地說:“十五。”顧婤說:“您掀他被窩,合适?”窦慎猶豫,顧婤又說:“娘出去,我來。”
不知顧婤将如何,忱鴦心跳如擂鼓,恐其掀開被窩,看到自己狼狽模樣,卻聽顧婤說:“你怎麼了?”語氣很是冷淡。忱鴦道“害怕。”其聲溫潤清冽,裝得有幾分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