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盞茶飲了,忱鴦起身,道告退,顧婤下意識就是留住她,欲待開口叫住,卻覺得荒唐,緊咬唇瓣,将忱鴦這兩個字硬生生憋回去。茫然地盯着屏風,揪緊衣角,心也揪緊了。
她的身影一點點的從顧婤視線裡消失,視線緊緊盯着她的身影,至門口,顧婤的手指攥得發白,櫻唇緊抿,欲待開口,這時,侍女慌忙跑進來,氣喘着對皇後說:“皇上來了。”
她的身影也停住了,在門口。這時,聽見一陣莺聲燕語,夾雜着一個男人的淫聲。來人,當今皇上,姜伯乾。姜伯乾這時不到二十歲,繼位不到兩年,性情暴怒,喜怒無常,風流好色。在先帝時,不好讀書,先帝幾欲廢其太子位。先帝崩,他在宮裡縱淫,凡有姿色,無論先帝妃嫔,官員女眷,盡被他擄掠入宮,逼迫歡淫。
皇上來皇後寝殿,為甯王等被誅一事,他顧掔,來找皇後撒氣。簾幕動,看時,一個風流多情的男人在中間,劍眉桃花眼,高鼻薄唇,肌膚白皙,表情輕佻,眼睛渾濁,一看就是久慣風月之人,邪淫而放縱過度。他左右各摟着一個妃嫔,後面十幾個妃嫔擁着他。皇上進來,看見那相府的二郡王,驚駭,連退數步,繼而大笑,對郡王嘲諷道:“呦,郡王來皇後寝殿,又想到甚麼計策,與皇後商量?也說與我聽聽,來來來,告訴朕,丞相幾時篡位?”
皇上雖荒淫,到底一國之君,丞相若篡位,恐被後世唾罵,阿爹設計,使郡王構陷甯王等宗親,已是不妥,此時,郡王在此,難怪皇上誤會,郡王來此,想是阿爹的吩咐,來與她共謀篡位之事。想到這個,顧婤完全清醒了,心道:郡王便是郡王了,不是忱鴦。因對郡王說:“你回去。”
皇上昏庸,且對皇後無禮,忱鴦自然不肯走,皇上大怒,對郡王吼道:“你滾出去,這是朕的聖旨!”郡王不懼,皇上暴怒,諷刺道:“違抗聖旨怎的?你家還沒篡位呢,你狂什麼?”其言擊中皇後心事,皇後令郡王退下,郡王不肯,以目瞪皇上,皇上怒,拔劍指郡王,郡王鎮定如常。皇上挑釁道:“想篡位,現在殺了朕!”郡王不語,惟緊攥腰間佩劍,皇後又對郡王說:“你回去,對阿爹說,篡位别想。”
郡王兀自不動,她不肯走,皇後隻認她一心欲篡位,因此對皇帝無禮,又對她說:“篡位别想,你回去吧,再對皇帝無禮,我不會饒你。”在顧婤心裡,自己是這樣不堪,忱鴦擡眸看了皇後一眼,默默離開。
皇上對皇後大呼:“亂臣賊子之女!”皇後跪在皇上腳下,施禮,說:“妾身參見皇上。”旁的一句不說。皇後對皇上恭敬,卻無一絲情感,以禮待之,隻因他乃當今皇上,觀皇後神色,高傲清冷,分明沒把他這個皇上放在眼裡。皇上大怒,居高臨下,睥睨着皇後跪其腳下,想到甯王被誅,又想到二郡王宴會上以箭射其冠,憤怒地把腳擡起,踩在她纖薄的後背,吼道:“信不信我殺你全家!”說罷,以手扼其下巴,迫使皇後仰頭,又扼其頸,大笑道:“我定殺你全家!”說畢,狂笑離去。
忱鴦未離開,在院子裡等,聽見聲響,跑進屋來。顧婤跌坐在地,發髻被扯了,似堕未散,青絲映粉頸,衣裳亂了,軟薄的衫,輕掩鎖骨。她哭了,成親那日,哭過一回。
忱鴦擡手,欲揾她粉頰淚水,顧婤躲開,冷冷道:“出去。”四周靜悄悄也無聲,忱鴦站在她身旁,她坐地上。
良久,沒人說話。惟微風動衣擺,映入顧婤眼裡,情志恍惚之間,眼前出現一副畫面,玄色的衣擺,金線繡蟒。
顧婤緩緩地擡眸,忱鴦在旁,其長身玉立,皎皎如風前玉樹,觀其臉,則薄唇緊抿,神情清冷似霜雪,鳳目漆黑,似濃墨暈染。
這個樣子,更像是忱鴦了,像夢境裡的忱鴦。
窗外,長雨如煙,天色朦胧,眼前,忱鴦表情清冷,在顧婤跟前跪下,幽深迷離的眸子,凝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