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開口想說些什麼,但一瞬間,腦海裡仿佛傳來了尖銳的疼痛,提醒他有哪裡不對勁。
洛淮猛地想起,那個人走路是沒有聲音的。
所以來的人到底是誰?
他現在無法視物,分辨不出是敵是友。但洛淮依然強裝鎮定,使自己的表情盡量不發生變化,然後将手輕輕探入懷中,握住了那把已經沾染上他體溫的伯.萊.塔.手槍。
咔哒一聲,保險栓被打開的聲音在安靜的房間内格外明顯。與此同時,洛淮迅速抽槍,手指扣在扳機上,準備一刻不停的連開幾槍——
他隻能賭一把自己的運氣,希望在子彈打空之前,自己還有命射中敵人的要害。
可是有人比他更快。
在他指腹接觸到扳機的那一瞬間,他的手腕就被什麼人握住了。那個人好像沒用什麼力氣,指尖輕輕巧巧就将五指插入了洛淮的手心,然後一路滑過,輕而易舉地奪下了他手中的槍。
緊接着,還冒着熱氣的鋁罐貼上了洛淮的臉頰,燙的他下意識地顫抖了一下。
楚尋倏地笑了一下,說:“反應太慢了……不過也不算很蠢。喝咖啡吧,小少爺。”
聽到楚尋聲音的那一刻,洛淮整個人就神奇地從應激狀态安靜了下來,成了一隻被順毛的貓。
他原本因為緊張而弓起的背慢慢放松了下去,然後伸出手去摸索貼着自己臉側的那罐咖啡……
結果卻摸到了楚尋冰冷而纖長的手指。
說不清什麼感覺,反正洛淮的指尖蜷縮了一下,僵在了空中。
楚尋有些沒耐心的拉着他的手握住了鋁罐——還順便幫他打開了拉環。
洛淮捧着咖啡慢慢喝了一口,滾燙的液體從喉間劃過,瞬間就把他在冰天雪地中跋涉了這麼久的,冰冷的身體灼燒了起來,而咖啡因給了他心髒跳動的動力。
總之,這對洛淮來說尤為珍貴。
他喉結滾動了一下,一小口接一小口的不停喝着,雖然急促,看起來卻很安靜斯文。
過了半晌,洛淮在苦澀的黑咖啡中品嘗到了一點鹹味。
他頓了片刻,有些疑惑地擡起頭,然後才意識到原本就因為疼痛而泛出淚水的眼睛,此刻正在更加洶湧的無聲的流淚。
楚尋站在旁邊用打火機點燃了順路拎回來的幹柴,壁爐裡火光慢慢燃起,整個房間都溫暖了起來。
他看了一眼洛淮滴落進咖啡罐裡的,大顆大顆的眼淚,擡手把那罐咖啡抽出來放在邊上,淡淡地說:“你也不嫌難喝。”
洛淮好半天才搖了搖頭,說話聲音雖然很小,但十分堅定。
他說:“不難喝……”
不難喝的。
他被陌生人綁架的時候沒哭,劫後餘生的時候都隻敢掉一滴眼淚。在冰天雪地裡拖着受傷的腿獨自前行的時候,他也不敢哭。
直到現在,坐在溫暖的房間裡喝着熱咖啡的這一刻,洛淮才覺得自己終于有了委屈的權利。
哭是一種特權,而洛淮現在才敢發洩自己的痛苦。
楚尋看着他,皺了皺眉,說:“算了,這麼疼的話先上藥吧。”
他以為是洛淮的雪盲症讓眼睛原來越疼所以人才哭的。楚尋從口袋裡拿出軟膏,然後在洛淮面前半蹲了下去。
本來他想讓這小孩自己擦的,但是看現在這樣子,顯然不靠譜。
楚尋把藥膏擠在指腹上,用另一隻手抵住了洛淮的下颌,拇指微微用力,示意人擡起臉,找到一個方便楚尋動作的弧度。
然後,他的手指就輕輕覆上了洛淮紅腫的眼皮。
楚尋的指腹相比灼燒的眼皮來說格外冰涼,帶着藥膏一起塗抹均勻的時候,洛淮甚至能感覺到他的手是如何滑過自己眼皮上那些細小的血管的……
半晌,楚尋才收回手,隻是他收手的時候順手摩挲過了洛淮的眼角,他借着壁爐的火光把這黑發少年的臉再細細打量了一遍,用一貫開玩笑的語氣哄了一句
“别哭了,再哭就不好看了。”
他說的不算認真,隻是把那管軟膏塞進了洛淮的手裡,頗為輕佻地拍了拍洛淮的臉,算是表揚他十分配合自己百年難得一遇的照顧人舉動。
至于聽到這話的洛淮想了什麼,就不是楚尋會考慮的了。
他随手拉過房間内的另一把高腳凳,坐在火光搖晃的壁爐前,用一塊幹淨的軟布仔仔細細地把手上的軟膏擦幹淨。
這個時候059和他搭話:“其實你也能做個好人的不是嗎,你剛剛至少照顧了洛淮。”
楚尋擰起眉頭:“好惡心的話。”
059:“……”
楚尋會聽系統的話自然有他的道理,不過,洛淮也還稍微算這裡沒那麼惹人煩的東西。
首先他夠聽話,讓等就乖乖的等着,其次不吵不鬧,哭也不出聲。别人都說青春期貓狗都嫌,洛淮卻比較像幼貓,或者小狗。
楚尋眼神掠過在一旁安靜待着的洛淮,腦海裡瞬間浮現了不下十種能在一瞬間殺死這個少年的方法……不過他沒有付諸行動。
畢竟也算是自己救過的人,幾百年裡頭一個的獨特嘉賓。
而此時此刻,安靜的洛淮有些笨拙的開口了。
他試探着問楚尋
“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嗎?”
半晌,楚尋才慢悠悠地開口回答他
“很遺憾,不行。”
“畢竟我們不會再見面了,所以,沒有這個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