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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番外:纖纖(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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纖纖昏迷了整整兩天。

她仿佛墜入了一個深邃的黑洞中,周圍是一片無盡的黑暗,沒有邊際,沒有盡頭,時間與空間都失去了意義。意識像是一縷飄忽的輕煙,在混沌的虛空中遊離不定,找不到落腳之處;身體好似化作了沉重的石塊,每一寸肌膚都被無形的力量壓迫着,無法動彈分毫;思維如同陷入了濃稠的沼澤,越掙紮越深陷,直至完全被吞噬。沒有了聲音的陪伴,沒有了溫度的感知,她似乎置身于冰冷的宇宙真空,被無盡的孤獨和寂靜所籠罩。

不知過了多久,在這無盡的昏迷之中,她的周圍開始出現大團大團的濃霧。那濃霧如洶湧的潮水,鋪天蓋地般湧來,将她緊緊包裹,使她愈發深陷于混沌的深淵。她仿佛置身于一個虛幻的世界,被這濃得化不開的霧氣所禁锢,每一口呼吸都充滿了潮濕與陰冷。那霧氣似乎有了生命,像狡黠的精靈用冰冷的雙手輕撫着她的臉龐,卻無法帶來任何溫暖和慰藉,反而無情地阻攔着她探尋清醒的道路。她想要掙紮,想要逃離,卻如同陷入了深深的泥潭,無力掙脫。漸漸地,她覺得自己的身體漂浮于濃霧之中,随着濃霧上下起伏,如同一片無助的落葉被狂風肆意擺弄。她被濃霧裹挾着,不知該去向何方,仿佛迷失在宇宙洪荒之中的一粒塵埃,孤獨而迷茫。

就在這個時候,她似乎看見一個模糊而熟悉的身影,在濃霧中若隐若現,卻漸行漸遠。哦,那是大哥哥的身影!她想起來了,不久前的夢中,她也曾見過這樣的情景。那時大哥哥身處濃霧之内,而她置身于濃霧之外,可現在他們雙雙陷在這濃霧之中。她,應該可以接近他了吧。于是,她滿心渴望地想要靠近,卻悲催地發現自己已經沒了力氣,隻能無奈地被濃霧挾持着前行。她隻能聲嘶力竭地呼喊着:“大哥哥,大哥哥!”然而,聲音剛一出口,就被這濃稠的霧氣無情吞噬,那個身影仿若未聞,就如同她之前的夢境一般繼續向遠處走去,沒有絲毫回頭,亦沒有片刻停留。

纖纖忽然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絕望與無助,淚水在眼眶裡打着轉,如同清晨草葉上搖搖欲墜的露珠。忽然,她發現這個身影并沒有像之前夢中那樣穿着藍色的睡衣,而是身着一件暗紅色的襯衫,領口微微敞開,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肌膚,一條深藍色牛仔褲包裹着修長的雙腿。在這漫天的濃霧裡,那俨然是一抹璀璨的亮色。她瞬間想起,之前蘇沐陽曾向她描述過,章玉,在生命的最後一天,便是這般穿着。她心頭一顫,一個久違的稱呼脫口而出:“章老師!章老師——”

那個身影終于回過頭來。沒錯,正是章老師。高大挺拔的身材,濃密的黑發,輪廓很深的臉,隻是那張臉上沒有了黑糊糊的墨鏡,卻鑲嵌着那雙比海洋還要深邃,比天空還要浩瀚,比火光還要明亮的眼睛。他盯着纖纖,目光依然鎮定而溫柔,卻隐隐透露出一絲焦急與擔憂。那目光穿透這重重疊疊的濃霧,深深地射進纖纖的心底,讓她原本慌亂如麻的心刹那間安穩了許多。她急切地想要傾訴些什麼,卻悲催地發覺喉嚨好似被什麼東西死死堵住,竟然發不出一丁點兒聲音。她望着章老師,仿佛溺水之人望見了救命的稻草,卻又像被無形的繩索束縛,無法伸手去抓住。她的内心在呐喊,在祈求,祈求這濃霧能放過她,讓她能靠近章老師,能從那明亮的目光中汲取力量和勇氣。可現實是殘酷的,她隻能眼睜睜地看着章老師的身影在濃霧中逐漸模糊。

“纖纖!”章老師突然開口了,仍然是那熟悉的低低沉沉聲音,平靜而冷漠,卻帶着點磁性的,金屬般的顫音,“離開這裡!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章老師!”纖纖的淚水瞬間奪眶而出。這是她第一次在夢中聽到大哥哥說話,也是第一次聽到章老師叫她的名字。章老師給她上了兩個多月的語文課,卻從來沒有叫過她的名字。即便最後他洞悉了所有的秘密,卻從未當着她的面叫過一聲“纖纖”。而此刻,這聲飽含複雜情感的“纖纖”,一下子擊中她内心深處最柔軟最痛楚的角落。“章老師!”她緊咬嘴唇,淚水在眼眶中打轉,聲音顫抖得如同風中飄零的落葉,“把我帶走吧!我累了!我不想留在這裡了!”

章老師發出了一聲深深的,悠長的歎息,如深山古寺悠悠敲響的鐘聲,沉郁而又遙遠,卻仿佛帶着千鈞之力,直直地撞擊在纖纖的靈魂深處,令她的心止不住地顫抖起來。緊接着,他朝着纖纖微微一笑,輕輕揮了揮手,而後轉過身去,頭也不回地邁向那濃霧彌漫的深處。纖纖恍惚了一下。哦,那抹笑容,仍舊溫暖如初、明亮耀眼,就如同五年前她在漫天大火中見到那般,隻不過比往昔多了一份獨屬于師長的慈愛與包容。她木然地盯着那個高大挺拔的身影逐漸遠去,直至變成一個模糊的小點,突然,她像是猛然領悟到了什麼,一顆心瞬間如刀紮一般疼痛萬分。“章老師!”她撕心裂肺地呼喊着,淚水似洶湧澎湃的洪流般奔湧而出,“章老師!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您快回來!您快回來呀!”

她邁開腿,不顧一切地向那個身影追過去。她的腳步急促而慌亂,眼神中充滿了急切與渴望。然而,就在這時,大團大團的濃霧仿佛被施了魔法,如洶湧的海浪一般席卷而來,鋪天蓋地地将章老師的身影完全吞沒。纖纖頓時呆立在原地,臉上寫滿了焦急與無助。她伸出雙手,拼命地在濃霧中一把又一把地抓着,仿佛試圖用這種方式把章老師的身影抓住,哪怕隻有一絲一毫。

就在這時,從那濃得化不開的霧中,傳來一個低低沉沉的聲音:“去你該去的地方,做你該做的事!”

這聲音平靜、冷漠,卻帶着師長的威嚴,穿透了濃霧,直擊纖纖的内心深處。然後,纖纖覺得自己被一股無形的卻難以抗拒的力量猛地推了出來。緊接着,她的身體像斷了線的風筝般驟然墜落,一股強烈的失重感襲來。就在她以為自己會重重摔在地上時,卻突然感覺身體一震,但眼睛仍像是被膠水黏住了一般,怎麼也睜不開。她努力地想要控制自己的身體,卻發現四肢仿佛不是自己的,完全不聽使喚。一種深深的無力感湧上心頭。

可是,盡管眼睛無法睜開,她還是能感覺到周圍的光線似乎有了變化,不再是那濃霧中的昏暗,而是帶着一絲溫暖和明亮。然後,耳邊是規律的“滴答”聲,似乎有儀器正在監測她的生命體征。緊接着,不遠處傳來一個熟悉的男性的聲音:“怎麼?她醒了?”

哦,這是爸爸的聲音。如今,這聲音如此親切,仿佛宣告她又回到了人間。然後,她好像感覺到有個人俯下身子,一股熟悉的氣息漸漸接近。那氣息讓她的内心湧起一陣溫暖,她知道那是媽媽。然而,這股氣息很快又遠離,接着傳來媽媽的聲音:“不,她還沒醒,隻是動靜比原來多一些。”

“哦,那你勤看着點,我再和老鄭聊一會兒。”爸爸吩咐媽媽幾句後,又向另一個人開了口,“接着說,一中那幫子老師和學生怎麼會知道那封信的?”

“這……”另一個暗啞的聲音傳了過來,語氣稍顯遲疑。爸爸不耐煩地打斷了他的話:“有話就說,這裡是高級病房,沒有人打攪,這些話出你口入我耳,除了我老伴兒,斷不可能有第四個人聽到。”

纖纖不自覺地撇了撇嘴。她聽出來了,對方是爸爸的下屬,市教委辦公室的鄭主任,也就是鄭欽典的父親。他是纖纖家的常客,每次來拜訪絕不會空手,是爸爸的一個重要心腹。在纖纖的記憶中,他是一個很健談也很開朗的人。可如今,他的聲音中卻帶着幾分焦灼和無奈:

“韓主任,别提了。前天傍晚,那個柳笛不是一個人跑到那個二路車站去了嗎?其實啊,可不止是她一個人,蘇文教授和那個叫蘇沐陽的小子也悄悄地跟着去了。隻不過他們可小心着呢,沒讓柳笛發現,而是躲在蘇沐陽家的陽台上偷偷往下看。您是不知道,蘇沐陽的家就在車站後面居民樓的四樓,站在那裡,樓下的一切盡收眼底。一開始啊,柳笛就隻是靜靜地坐在旁邊的花壇上發呆,眼神空洞無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後來那個賣煙的老太太就步履蹒跚地走過去,把那封燒了一大半的信遞給她。她接過那封信,僅僅看了一眼,整個人就像被抽走了靈魂一般,‘噗通’一聲就昏倒了。這可把蘇文教授和蘇沐陽吓壞了,立刻不顧一切地往樓下跑。可畢竟是四樓啊,那樓梯又陡又窄,蘇文教授年紀也大了,腿腳不太利索。等他們氣喘籲籲地跑到樓下的時候,幾個一中的學生已經把柳笛團團圍住了,其中一個發現了那封信,看到了那個結尾,聽說當時就哭了。然後這信的内容就這樣一傳十,十傳百,很快就傳遍了整個一中。”

爸爸長歎了一口氣,語氣中竟帶上幾分不尋常的贊賞:“章玉這小子,這次可真是讓我刮目相看了。能為自己所愛的人把命都拼上,而且做得那麼幹脆、果斷、利落,此人絕非等閑之輩。難怪高山把他捧上了天。是條漢子!有種!他愛的要是我家纖纖,即便是個瞎子,就沖這一點,我喯兒都不打就把閨女嫁給他。可惜啊——”後面的話化作一聲無奈的歎息。

“是啊!”鄭主任也頗為感慨,“聽說一中的老師得知此事,一個個都掉了眼淚。一班的學生更是失聲痛哭。那個叫文俊的小課代表居然還把纖纖拔茉莉花的事兒抖摟出來了,他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那天章老師就對我說,他走了,就不會連累茉莉花遭受摧殘了。我一直以為他指的是自己辭職,沒想到卻是……現在想來,他在發現茉莉花被連根拔起後,就做出了這個決定。他那聲嚎叫,連南樓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那時他的心該有多痛……’周圍的聽衆,不管是學生還是老師,都一邊抹眼淚一邊恨得咬牙切齒。您說,這種狀況下,我還怎麼去做您吩咐我的那些事兒?”

爸爸不屑地冷哼了一聲:“纖纖這小丫頭,淨扯些沒用的!不過章玉這一死,倒是的确把整個事情徹底翻轉過來了。他也是真聰明,這節骨眼兒挑得那叫一個準。更要命的是他那一股子豁出去的狠勁兒,居然毫不猶豫,徑直就往馬力最大、開得最瘋狂的摩托身上撞,那視死如歸的架勢,分明是不給自己留一點兒活路啊!”

纖纖的心驟然緊縮,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巨手狠狠捏住,呼吸瞬間變得急促而紊亂。之前兩人的對話,她聽得雲裡霧裡,似乎和一封被燒了大半的信密切相關。這封信究竟是誰寫的?寫了什麼?怎麼就燒了?柳笛為什麼看一眼就昏倒了?一中的老師和同學知道信的内容後為什麼都潸然淚下?這所有的疑問,纖纖一概不知。然而,越往後聽,她就越膽戰心驚。從文俊和爸爸話裡的意思揣測,難道章老師的死因并非單純的車禍?難道,他竟是故意撞向那輛風馳電掣而來的摩托車?天哪!纖纖感覺仿佛有幾萬根鋒利的鋼針,齊齊紮進了她的心,簡直是痛入骨髓,痛徹心扉。她不禁回想起蘇沐陽形容章老師走向那輛摩托車時的樣子:“章老師的頭微微一側,但腳步絲毫沒有停下。那步伐,竟有一種從容堅定的意味,仿佛是一個出征的戰士邁着勇敢的腳步走向戰場。”又想起高校長的話:“倘若他命中注定有此一劫,那麼他的生命,恰恰就終結在最為恰當的時刻。”還有章老師在生命的最後一天對文俊說的那句話:“我走了,就不會連累它遭受摧殘了。”

哦,不用懷疑了!一切已經真相大白。那場看似意外的車禍,其實就是章老師人生最後的抉擇。正如高校長所說,他以自己的生命為代價,徹底扭轉了局勢,将他深愛着的那些人從絕望的泥沼中拯救出來,洗淨了滿身的污濁,清清白白地在陽光下生活。而把章老師逼入“以命相搏”這一絕境的,正是她和她的爸爸啊!“是我逼死了他!是我!”纖纖在心底撕心裂肺地嚎哭着。她多麼渴望能夠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場,來盡情宣洩心中的痛悔。可悲哀的是,她發現自己的雙眼依舊無法睜開,身體仿佛被施了魔法般動彈不得,就連嘴巴也發不出一點聲音,隻能像一具毫無生氣的僵屍一樣躺在床上,唯有那耳朵格外靈敏,依舊在忠心耿耿地捕捉着爸爸和鄭主任談話的聲音。可恨的是,同樣身為“劊子手”的爸爸,竟然還在拿章老師的死來做文章。他依然坐在那裡,慢條斯理地對鄭主任說:

“不過老鄭,事情還沒到無可救藥的地步。嘴是兩張皮,咋說咋有理。我之前不是就跟您講過嘛,章玉以命相拼,咱們也完全能夠拿他的自殺大作文章啊!咱們大可以宣稱他是因為與女學生的奸情敗露,羞愧得無地自容,這才走上了絕路。然後跟一中的老師講,他如此作為,既敗壞了教師的聲譽,又損害了學校的風氣,造成了極其惡劣的影響。為了整肅校風,也為了維護一中的名譽,此刻懇請大家切勿談論任何有關章玉的話題,由我們來平息外界的言論,請大家務必相信組織定會妥善處理好這件事。隻要憑借這番言辭堵住一中師生的嘴,讓他們不再為章玉發聲,那外界的輿論走向,不就任由咱們掌控了嗎?”

纖纖死死地咬住嘴唇,在心裡狠狠咒罵了一句跟蘇沐陽一模一樣的髒話:“真他媽的無恥!”她如今已經完完全全認同高校長給爸爸下的定論了,他絕對是個徹頭徹尾的小人。想想往日裡他那裝得一本正經、道貌岸然的樣子,再瞅瞅他如今這副令人作嘔的醜惡嘴臉,纖纖簡直恨不得立馬找個地縫鑽進去,永遠都不出來。

那個鄭主任似乎也不大贊成爸爸的說法:“韓主任喲,這形勢可大不一樣喽!如今您要是把這樣的一番話就這麼直愣愣地講給一中的老師和學生們聽,指定會被他們給撕成碎片!眼下在一中啊,誰要是敢說章玉的半句壞話,立馬就會變成廣大師生的眼中釘、肉中刺。我今天用了比這緩和得多得多的話去說,都差一點兒被他們給打成馬蜂窩啦!”

“喲,你是怎麼說的?他們還真反了天了不成?”爸爸的聲音不自覺地提高了。

鄭主任頗為無奈地咧了咧嘴:“今天呐,就像您說的那樣,下午兩點,趁着高校長到市局開會的空當,我去了一中。艾副校長倒是把全體教師都召集到大禮堂了,可這個老滑頭說什麼也不肯打頭陣,非要我親自來講這番話。說實話,我也擔心他拿捏不好分寸,在他說了個開場白之後,我就硬着頭皮親自上陣了。我跟一中的老師講:‘大家都清楚,從上周五開始,圍繞着章玉老師的各種風波就一直在不停地在發酵,嚴重幹擾了學校正常的教育教學活動,尤其是高一(1)班的同學更是深受其害,整整一周都沒辦法正常上語文課。而昨天在二路汽車站發生的那一幕,想必大家也都有所耳聞。種種迹象表明,章玉老師的死是自殺,具體原因還在調查當中。一直以來,有關他的各種傳聞,不管是真是假,都已經給學校帶來了一定的負面影響,也給組織上的調查增添了很大的困難。所以,為了能清清楚楚地還原事情的真相,也為了盡快讓學校恢複正常的教學秩序,維護學校的榮譽和形象,消除種種不良影響,從現在開始,請大家不要再談論任何有關章玉老師的話題,由我們來負責調查并且平息外界的言論,請大家一定要相信組織肯定會妥善處理好這件事,給大家一個滿意的答複。’”

纖纖不由得對這個鄭主任心生欽佩,這一番話,比起爸爸那毫無掩飾的威脅可要高明太多了。爸爸似乎也對鄭主任的這番言辭十分滿意:“不錯不錯,這一番話,确實比我講的那些妥當多了,稱得上是冠冕堂皇。咋的,這都已經給足了這些老師的面子,難道他們還不買賬?”

“可不是嘛!”鄭主任長歎了一口氣,“我話音剛落,一位五十多歲的男老師便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不緊不慢地對我說:‘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李文琛,是學校語文教研組的組長。關于剛才鄭主任的談話,我想代表語文組袒露一下我們的心聲。首先,我要說的是,章玉老師作為我們語文組的一員,盡管隻從教三年,卻是我們全組老師一緻公認的教學水平最高、教學成績最為顯著的老師。這一點無需我贅言,去詢問一下學生他的課堂受歡迎的程度,再查看他們班曆次考試的成績和高考成績,大家便能一目了然。而且,他品德高尚,為人正直,行事光明磊落,絕無半分鬼祟苟且的行為。三年來,他始終以自己的學識和人品感染着每一個學生,給大家傳遞的皆是健康向上的人生觀、世界觀和價值觀,不存在半點負面影響。這是我們語文組老師的共識。其他老師倘若有不同意見,盡可當場反駁。若沒有,則表明這也是一中所有老師的共識,就無需組織費心調查了,那‘負面影響’四個字,也大可删去。’

“說到這裡,他特意停頓了一下。而在場的一百多位領導老師,竟無一人反駁。于是,他清了清嗓子,再度開口:‘其次,針對上周五的那場風波,我記得鄭主任您說的是‘圍繞着章玉老師的各種風波就一直在不停地在發酵’。對于‘圍繞’和‘發酵’這兩個詞,我實難認同。您将它們用在一個句子裡,極易讓他人誤解為章玉老師是風波的挑起者和推動者。事實上,章老師既未挑起這場風波,亦未推動其發酵,反而是這場風波最大的受害者。他于這場風波之中,人格遭受了侮辱,尊嚴遭到了踐踏,心靈經受了摧殘,最終甚至丢了工作、丢了性命,我們又怎能忍心将‘始作俑者’這頂沉重的大帽子扣到他的頭上呢?事實上,究竟是誰肆無忌憚地挑起這場風波,又是誰在其中煽風點火、推波助瀾,導演了一出出鬧劇,直至當下仍不肯罷休,這才是組織上應當好好調查的。隻不過,你們,可有調查出真相的膽魄嗎?’”

“放肆!”爸爸猛地一聲怒喝,緊接着“啪”的一聲,傳來拍桌子的聲音,“這個李文琛,難道想造反不成?”

“我覺着他還真有那個意思。”沒想到鄭主任竟順着這個話茬接了下去,“更可怕的是,他這番話說完後,底下竟有不少老師在暗暗點頭。李文琛老師習慣性地停頓了片刻,又接着說道:‘第三,方才鄭主任講,這場風波嚴重幹擾了學校正常的教育教學活動。然而作為教師,我們并未覺得學校的教學秩序受到任何幹擾。我們沒有少上一節課,沒有少批改一本作業和一張試卷,學生也沒有少完成一項學習任務,學校的任何活動都在正常開展與進行,又何來‘嚴重幹擾’一說呢?倒是今日學校突然召集大家開這個會,緻使不少班級正常的課堂教學被迫中斷,給學校的教學秩序造成了一定影響。至于高一(1)班的語文課至今無法正常上課,責任不在學校,也不在高一(1)班的學生身上,更與章老師沒有絲毫關系,而是在我們語文組的各位老師身上。因為我們誰都不敢接手章玉老師留下的這個班,他水平極高,講課極其精彩,培養的學生能力也甚強,我們都唯恐自己教不好,砸了章老師的招牌,毀了學生的前途。我們語文組的老師都很欽佩章老師,也都在反思自身的不足,但這絕非對教學活動的‘幹擾’,我們隻是在追求更優的教育方式,為學生負責。今天,我代表語文組所有老師在此表個态,隻要學校領導經過深思熟慮,不管指派哪位老師去教高一(1)班,我們都會絕對服從,并盡自己最大的努力教好這個班,不辜負章老師打下的良好基礎,也不辜負學校領導、老師和學生們的期望。’說完,他看了一眼周圍語文組的老師,所有的語文老師都默默地站了起來,鄭重地點了點頭。說實在的,這是我頭一次見到一中語文組的老師如此齊心。文人相輕,幾乎每個中學的語文組都存在着不團結的問題,一中語文組的問題更是嚴峻。過去是組内相互明争暗鬥,後來又将矛頭一緻對準章玉。誰能想到如今章玉一離世,他們倒是空前團結起來了。李文琛老師見大家都表了态,接着講道:‘看來所有的語文老師和我的想法是一緻的。那麼高一(1)班語文教學的問題就能順利解決了,組織上也不必在‘擾亂正常教育教學活動’上費心勞神地做文章了。’”

“這個李文琛啊,真不愧是教語文的。”爸爸憤懑且無奈地說道,“經他如此一解讀,你那番看似毫無破綻的話,句句都難以立足了。”

“您以為他就此打住了?不,他還繼續往下‘解讀’呢!”鄭主任歎息着說,“‘第四點,’他又說,‘關于章老師自殺的原因,您說組織上仍在調查當中,而我卻認為這根本無需調查。章老師臨終前,給柳笛寫了一封信。雖說那封信被他自己燒掉了大半,可還剩了一個結尾。我想組織上想必也與我們一樣,知道了這個結尾的内容。顯而易見,章老師是為了維護柳笛清白的名譽以及美好的前程,不讓她深陷流言蜚語的泥沼而無法自拔,迫不得已選擇了這條道路。這便是他自殺的根本緣由,請不要絞盡腦汁把其他原因往這上面牽扯。說到此處,就不得不說一說鄭主任您提及的關于章老師和柳笛的那些傳聞了。自周五的那場風波之後,尤其是章老師去世以後,經過幾日的沉澱與澄清,現已證實,這些傳聞中所有涉及到的負面信息,統統都是荒誕無稽的謠言。我能夠負責任地說,章老師和柳笛在學校相處的這三年,沒有任何逾矩的舉動。柳笛對章老師細緻入微的照顧,是基于對他的仰慕與敬重,而章老師除了接受柳笛的幫助,對她沒有任何偏袒之處,甚至除了工作,他幾乎不和柳笛多講一個字。現今看來,這也是對柳笛的一種保護。所以,這三年,學校裡未曾傳出有關他們的任何绯聞,自然也就沒有産生任何不良影響。至于高考及之後的一些事宜,我也敢斷言,在學校裡,他們依然沒有任何不當的行為。即便是成績公布後兩人一同等錄取通知的這一個月中,聽收發室的李大爺講,兩人也隻是在辦公室默默坐上一下午,幾乎沒有隻言片語的交流。至于其他地方發生的事情,我未曾目睹,不敢妄加評論,但隻想表明一點,從年齡和身份來講,柳笛那時已然成年,而且已經從一中畢業了,她的任何行為,包括她的情感,她都有權自行決定和把控,他人無權幹涉,更無權诽謗中傷。所以,真正給學校造成不良影響的,并非他們兩個人之間的情感,而是那些滿懷惡意的謠言。正因如此,我對鄭主任您方才所說的那句‘從現在開始,請大家不要再談論任何有關章玉的話題’持有不同的看法。如今,全校師生都對章老師的才華和人品有了相當程度的了解,那些關于他的負面傳聞,現在即便您拿槍逼迫我們去說,我們都不會談論。而關于他的那些正面的言論,我覺得不但要說,還要大力宣揚,如此才能消除此前種種不良的影響。所以我認為不管是您,還是組織上,都不應禁止我們談論章老師。更何況,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你們,真的能夠禁止得了嗎?’”

“這個老狐狸!說了這麼一大通,最後重點落在這兒了!”爸爸重重地“哼”了一聲,“他這是想全盤打亂咱們的計劃啊!就憑他一個小小的組長?螳臂當車,不自量力!”

“韓主任,這您可就低估他了。”鄭主任鄭重其事地說,“您有所不知,在這四點闡述完畢後,他還來了一個這樣的總結:‘以上四點足以表明,從上周五高一(1)班那堂作文講評課開始到如今的種種事宜,事實清楚,證據确鑿,是非對錯大家自有公論,無需組織勞神費力去調查,也不必組織規定我們哪些話該說,哪些話不該說。我們身為一中的老師,自會維護學校的榮譽和形象,外界的言論,倘若沒有居心叵測之人從中煽風點火、推波助瀾,想必也能迅速平息。這是我個人的見解,并且,依我對我們組老師的了解,也能夠代表他們的看法。’他稍作停頓,見周圍的語文老師紛紛點頭,這才繼續往下講,‘倘若學校其他老師持有不同意見,可以提出來共同探讨。倘若沒有,那麼還請組織尊重我們一中的民意,莫要介入此事,還是将更多精力投入到如何搞好全市的教育工作當中去吧!’韓主任,你猜怎麼着?他話音剛落,下面的老師竟然紛紛舉手表示贊同。起初是語文組的老師舉起了手,接着便是其他老師,而且大部分舉得相當痛快,幾乎沒有絲毫猶豫,有一部分人甚至把手舉得老高,好像生怕别人看不見似的。令人心驚的是,咱們那幾位視作心腹的老師,在衆人的影響下,也猶猶豫豫地舉起了手。最終,除了台上艾副校長外,所有一中的領導和老師,都把手舉了起來。我望着那一條條舉起的手臂,仿佛看到一片茂密的森林,在風中堅定地挺立着,彰顯出一種不容置疑的強大力量。又好似看到一支支即将出征的利箭,飽含着決心與勇氣,準備沖破所有的艱難險阻。韓主任,實不相瞞,那時我真的有點發怵了,幸虧就在這時,艾副校長站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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