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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番外:蘇文(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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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的期中考試,風一樣的過去了。一周後,成績公布,海天竟然考了年級第一名。不隻是總分名列第一,而是無論專業課還是公共學科,每一科成績都高居榜首。更驚人的是,四門專業學科,他有三門竟答了滿分,隻有中國現代文學一門扣了兩分。

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迅速傳遍北大的每個角落。中文系上上下下,各路老師和學生都在打探這個傳奇考生究竟是何方神聖。海天平日行事低調,雖天賦絕倫、勤勉好學,卻不像那些熱衷社團活動、時常在校園中抛頭露面之人那般引人矚目,幾位授課老師甚至都沒有意識到他就是之前調研的那份堪稱完美的高考試卷的主人。可如今這令人咋舌的成績,讓衆人不得不把目光一起聚焦于他。這個一貫不喜張揚的孩子,此刻卻在不經意間,因那無與倫比的卓越成績,被推上了萬衆矚之的高台。

中文系之外也是一片轟動。中午回到家裡,一進門,就見婉清像打了雞血一樣,一口京片子雨點般劈頭蓋臉地朝我砸來:

“哎呦喂,我說老頭子,咱家海天可忒牛啦!大一第一學期的期中考試,在咱北大比過鬼門關都難。早先咱倆再怎麼樂觀,頂多也就覺着他及格沒啥大問題,誰料到他竟考了好幾個滿分!這不是神人是啥?今兒個我出去買菜,聽小青跟我念叨這事兒的時候,我還愣不相信。咱倆早起跟海天散步的時候,他那神色和平常也沒啥兩樣啊,壓根兒沒跟咱倆提這茬兒。其實那會兒他成績也都知道個差不離了,就差大學英語的成績還沒公布了。不過就他那英語水平,咱倆心裡還沒數兒?閉着眼都能答滿分。可他倒好,一門成績都不跟咱透露,淨跟你唠那《昭明文選》了。要說這份沉穩勁兒,也就咱家海天能有,換了旁人,尾巴不得翹上天了?小青告訴我,李賦甯主任悔得直拍大腿,嘴裡還一個勁兒地叨咕,說英語系就該趁中文系那幫神仙還沒緩過神兒的時候,把這孩子搶到手。這下可好,甭說你們中文系那嚴老頭子不可能放人,其他系不也得跟餓狼似的,盯上咱海天了?再想把人搶過來,難喽!”

看着婉清一臉的興奮與自豪,我的心裡也是說不出的舒坦:“海天這孩子,心中自有丘壑。之前我還替他着急,哪有考試前一周不忙着複習,天天跑到咱這裡啃與考試無關的古籍的?聽他自己說複習得差不多了,我還覺得他太過自負,想通過這次考試給他一個教訓,看來,還是我小瞧他了。他說他向來沒有臨陣磨槍的習慣,這說明他把功夫都下在平日的一點一滴中了,這可比考前突擊要紮實百倍啊!剛才回來路上碰到老湯,他還一臉惋惜地說,這樣一棵好苗子當初怎麼就不考哲學系呢?他還打算回去就讓他家黛雲把海天招攬到她那個剛成立的比較文學研究所中,憑海天中英文的深厚功底,還有中外文學的淵博學識,肯定會在比較文學領域内大放異彩,成就非凡之業。”

婉清頓時面容一沉,滿心的興奮與自豪瞬間消散無蹤,隻餘下一臉凝重。“我就說吧!你們系裡那幫老頑固遲早得瞄上海天。”她憂心忡忡地說,“那個樂黛雲可不是個省油的燈,論資曆可不比你差,身旁還有老湯幫襯着,人家可是北大前任校長之子。他倆在北大那可是盤根錯節,人脈廣泛得很呐,說不定真能把咱倆的計劃給攪黃了。還有其他各路神仙們,這一下都醒過神兒來了,他們能放過海天這塊無價之寶?咱倆這場硬仗終于來了!你趕緊到系裡打聽打聽,看他們都什麼反應。咱們可不能打無準備之仗啊!”

我不禁暗暗點頭。婉清并非危言聳聽,海天在期中考試中的驚豔表現,無疑将他推到了衆人矚目的焦點。那些平日裡看似漫不經心,實則對優秀人才虎視眈眈的同行們,此刻必定都在心中打着如意算盤。海天雖與我們情誼深厚,但他的睿智與主見我更是清楚。在個人發展的重大關頭,他必然會權衡利弊,不會輕易被情感左右。想到這裡,我愈發緊張起來,吃過午飯後,便匆匆趕往靜園打探消息。

靜園是北大最美的園林之一,燕大時期一直是女生和女教職員工的宿舍。園内遍植桃樹與蘋果樹,一到春天,繁花似錦,滿園的芬芳與絢爛,讓每一寸空氣都氤氲着清新與希望。六座幽靜典雅的院落就坐落在這片果園的兩側。現在,這六院已成為各院系的辦公場所。

中文系的辦公室都在五院之中。我穿過帶着紫藤蘿花架的院門,走進這個古色古香的品字形小院。院中房間均為木制結構,雕梁畫壁,古色古香。那座精巧的小門樓側面的牆上爬滿了藤蔓,連灰色屋頂的瓦片上也爬上了一部分。藤蔓上的葉子已經變得深紅,配上粉白的牆壁,于無聲處散發着古典婉約之美。微風輕拂,藤蔓微微搖曳,濃郁的色彩在歲月沉澱中暈染開來,那一抹紅與白交織出的韻緻,仿若在低訴着往昔的故事。我盡管心事重重,在這如詩的氛圍裡也不由自主地放緩腳步,生怕驚擾了這份靜谧。

沿着蜿蜒的小徑步入靜谧的小樓,緩緩穿過那一道幽長且略顯昏暗的走廊,輕輕推開古代文學教研室的門扉,一眼便瞧見老李正對着教授大一古代漢語的老何滔滔不絕地講述着:“九盈啊,你可千萬别小瞧了章海天。那次在圖書館與他偶遇,我倆暢聊了整整一下午。那場面,真叫人驚歎!但凡我提及的古籍經典,他皆能信口拈來,且對其中精髓領悟深刻。毫不誇張地說,他腹中所藏的經史子集,或許比你我都要淵博。你莫要不服,他能背誦的古籍篇章,你未必能背得出。這便是背書的奇妙之處,将衆多經典爛熟于心,方能深入體會其中真味。你平日裡出的那些題目,在他面前,怕是都不值一提。”

老何頗不以為意地撇了撇嘴:“行了,老李,你就别在這兒半文半白地鼓吹你那死記硬背的理論了。我教了大半輩子古漢語,也沒像你這般刻意文绉绉地講話。人家海天可不是靠死記硬背,那是真正把古漢語琢磨透了。這兩個多月的授課經曆,讓我深有感觸。當教室裡其他同學還對着繁體字和生僻字一臉茫然時,海天就已經和我探讨起某些歧義詞彙的理解了。咱北大向來不缺勤勉向學之人,見他如此出類拔萃,衆人自然都想奮力追趕。可奇怪的是,無論他們怎樣刻苦,哪怕通宵達旦地攻克字詞障礙,将所有注釋乃至整篇課文都背得滾瓜爛熟,卻依舊遠遠落後于海天。對海天而言,那些注釋仿佛形同虛設,他甚至都不屑于看上一眼。那些晦澀複雜的字詞以及繁冗難明的語法,在他面前都不是問題,每一句在旁人眼中如天書般的語句,他理解起來就如同‘吃了嗎’這般輕松随意。有時候我都不禁懷疑,這孩子是不是從古代直接穿越過來的。昨天我把他期中考試的試卷拿給周祖谟先生過目,周先生看後也是大為驚詫,感慨道:‘看樣子你講授的那些令衆人頗感棘手的内容,對他而言不過是小菜一碟,恐怕唯有音韻學和訓诂學方能讓他盡興。’周先生還特意叮囑我,海天就是上天專門為研究古漢語量身打造的人才,一定要悉心培育他,引導他往古漢語專業領域深入發展。聽那口吻,周先生顯然是有意将海天收入門下,親力親為地栽培啊!”

“别價,海天那是我的學生啊!”老李一時情急,竟将他那套文绉绉的說話腔調全然抛諸腦後,直至察覺到數道飽含敵意的目光,才驚覺失言,趕忙收口,“當然,我并非執意要收他為徒。但瞧他那渾身散發的氣質,分明是走文學研究之路的料,若去鑽研那些索然寡味的語言學,豈不是暴殄天物嗎?”

“老李,你什麼意思啊?誰說研究語言就是暴殄天物?”隐在角落裡的一位男子猛地站起身來,臉上滿是憤憤不平之色。我定睛一看,竟是教大一現代漢語的王福堂副教授。再環視一圈這間面積不大的屋子,好家夥,教現代文學的錢理群,教文學概論的董學文竟都齊聚于此。我微微蹙起眉頭,低聲向身旁一位剛參加工作的小助教詢問:“怎麼回事?這些大一的老師怎麼都跑到咱們教研室來了?”

“還不是李教授和何教授招來的?”小助教輕聲應道,“他倆在走廊偶然碰面,就開始探讨章海天那張滿分的古代漢語試卷,越聊越起勁兒,不知不覺就走進咱們辦公室了。另外兩位老師原本也憋了一肚子的感慨,這不,一聽這話題,便也跟着來了。”

感慨?沒準這“感慨”馬上就要變成“争辯”了。果然,王福堂一改往日的沉穩之風,直截了當地反駁起來:“别覺着學生們選文學專業的多,你們搞文學研究的就了不起了。語言專業那也是相當有深度、有内涵的,懂嗎?選它的學生少,是因為好多學生搞不明白,也沒耐心靜下心來好好鑽研。但海天不一樣,他不光腦子好使,還特别沉穩。你們可别以為這次現代漢語的卷子就比古代漢語的簡單。咱北大一直有給大一新生當頭棒喝的傳統,哪個老師敢出簡單題?我之前設了好多陷阱,結果王理嘉主任覺得還不夠,又改了兩道題,讓難度更大些,就想着新生裡就算最厲害的,也别想考過八十分。可誰能想到,章海天竟然把所有陷阱都躲過去了,考了個滿分!王主任當時都驚呆了,連着吸了好幾口涼氣,随後鄭重囑托我,務必将海天留在語言學研究領域加以培養。他語重心長地說,語言學研究已然面臨人才匮乏的危機,而海天天生便是從事語言學研究的上佳之選,定要傾盡全力培養,日後必能成就非凡。”

“王教授此言差矣。”董學文老師從容不迫地接上話茬。在這群任課老師裡,他最為年輕,僅比如晉年長一歲,然而資曆卻不及如晉深厚。他師從中文系德高望重的老主任楊晦先生,是其關門弟子,且今年很有希望晉升為副教授。董老師向來愛才惜才,或許因年齡與資曆稍遜,其言辭相較其他幾位老師少了幾分犀利,可話語間的反駁之意亦清晰可聞。隻見他輕輕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鏡,有條不紊地說道:“我覺得并非僅語言學領域急需人才,文藝理論方面同樣人才匮乏。不少人覺得研究文藝理論比鑽研語言學更為枯燥,就拿大一的文學概論課來說,逃課、打瞌睡的現象屢見不鮮。但海天這孩子卻截然不同,我從未見他逃過一次課,打過一次盹兒。他始終全神貫注地坐在第一排,既專注聆聽,又踴躍參與互動。每當我在課堂上提出一個複雜的文學理論問題時,其他同學要麼面面相觑、不知所措,要麼低頭回避目光交流,唯有海天迅速地舉起手來,雙眸中閃爍着靈動且深邃的光芒,恰似智慧與靈感在其中跳躍。尤為難得的是,他的回答絕非機械地照搬書本知識,而是極為巧妙地将枯燥無味的理論與豐富多樣的文學實踐融會貫通。他剖析經典文學作品裡的創作手法如何精準地呼應當下理論要點時,無論是人物塑造的精妙、情節架構的巧思,還是情感表達的細膩之處,皆能信手拈來,且解析得入木三分、絲絲入扣。我覺得,他絕不是那種靠死記硬背應付考試的學生,而是真正深入理解了文學理論的内涵,并能靈活運用到實際作品解讀與創作思考之中。正因如此,在文學概論的考試中,他才能脫穎而出。你們有所不知,我們教研室的張少康主任聽說大一文學概論課竟有滿分學生時,第一時間便将我叫去,質問我文學概論考試怎麼能給滿分,畢竟論述題的答案很難與标準答案完全契合。待我将海天的試卷呈上,張主任仔細審閱了足足半小時,而後慨然長歎:‘學文啊,這着實怪不得你!這問題闡述得比标準答案還要深刻透徹,不給滿分實在說不過去。這孩子簡直是稀世珍寶,仿佛就是為研究文藝理論而生的,身上彙聚了一名卓越文藝理論研究者應有的一切特質與潛能。你務必悉心栽培這顆好苗子,假以時日,他必能成為文藝理論界的棟梁之材。’”

我不禁啞然失笑。海天啊,你到底是為研究什麼而生的?

“唉!”一直依窗而立的錢理群老師忍不住發出一聲長歎,“小董啊,到底是你有主見,能果敢地給滿分。我卻栽了跟頭,隻因給海天扣了兩分,被咱們嚴大主任狠狠批了一通。起初,我和張少康主任的想法如出一轍,文學專業的課,給滿分那可是要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保不準就會陷入輿論的漩渦。所以,哪怕海天的試卷堪稱完美,我還是硬着頭皮挑出點毛病扣了兩分。哪曉得嚴大主任看過試卷後,把我批得一無是處:‘理群,你自己掂量掂量,這題換你答,能比他的更出彩嗎?要是不能,你憑什麼扣人家的分?不就是他的答案和你弄出來的所謂标準答案不太一樣嗎?可為什麼不一樣,你自己心裡沒數?還不是因為你挖掘得沒人家深,闡述得沒人家準,說白了,你的答案就是比不上人家,你有什麼資格扣分?真要論起來,該扣分的是你才對!之前咱們調研海天的高考試卷時,你還振振有詞地說誰說高考語文就不能給滿分,海天的試卷就可以當作标準答案。怎麼到了自己這裡,就變了腔調?該不是嫉妒人家吧!’諸位,我可以指天發誓,我絕沒有半分嫉妒的念頭。發現這個寶貝疙瘩,我高興還來不及呢!我純粹是怕無端地惹出一身麻煩,才不得已扣了那兩分。後來嚴大主任得知成績已經公布,也隻能無奈地歎口氣說:‘這次就這麼着了,往後可不能再有這種情況。這孩子你可得給我盯緊了,四年之後我肯定要親手栽培。’都聽好了啊,海天可是嚴主任欽點的人,你們就别打他的歪主意了。”

“憑什麼啊!”王福堂第一個站出來反對,“憑什麼他嚴大主任看上的人,就不許我們染指了?就憑他是系主任,好苗子就得可着他一個人挑,挑剩下才輪到我們?他隻是中文系的主任而已,又不是地主老财,還能畫地為牢,将人才據為己有不成?”

“說得對!” 老何在一旁不住地點頭,“福堂,這次我鐵定支持你,咱倆齊心協力先把人搶到語言專業來,而後再光明正大地公平競争。”

“不是,二位老師,你們這就急着結成同盟了?難道就不考慮考慮别人的感受?”錢理群滿臉無奈與焦急,聲音帶着幾分苦澀與為難,“嚴主任可是我的導師,之前就因扣那兩分便被狠狠數落了一番,如今讓我盯個人,我要是連這點事都辦不妥,又該如何向他交代啊!”

“錢老師,您多慮了。”小董依舊是那副不緊不慢的模樣,悠悠然接上了話茬,“嚴主任絕非那等專橫跋扈之人。雖說學生們都叫他‘嚴加嚴’,可實際上他從來都不願去勉強他人。就拿一個月前你們現代文學教研室内部舉行的那場學術研讨會來說吧,當時他提出的有關中國現代文學起點的見解,不就遭到了你們這些年輕教師的一緻反對嗎?我聽說當時你們雙方各執一詞,争論得面紅耳赤,就差當場吵起來了。嚴主任極力為自己的觀點而争辯,而他越是奮力辯解,你們卻越不認同。可直到最後,他也不過是選擇擱置争議,宣布散會而已,并未仗着自己身為系主任的權勢與地位,動用那所謂的‘烏紗帽’來強行壓制你們啊。再者說了,海天他并非是一件毫無自主意識的物品,又怎能是誰搶到了便歸誰所有呢?他未來究竟要踏上哪一條專業發展的道路,歸根結底,還是得由他自己去權衡定奪,絕非是依靠我們在這兒盲目地争來搶去便能決定的。”

我在心底暗自舒了口氣,不禁對小董投去贊賞的一瞥。聽了半天,總算有明白人站出來講了幾句通透話了。辦公室裡的其他老師也都若有所思地微微點頭,我趕忙借機說道:“是啊,小董說得在理。海天是個極有主見的孩子,他的未來應由他自主抉擇。我們要是過度幹涉,隻會給他平添壓力。各位若真惜才、愛才,就依着主任或導師所言,用心去栽培,給他奠定良好根基。也可憑學科與自身魅力去感召他,說不準他就會鐘情于某一門學問,選定其作發展方向呢。”

“蘇老師此言有理。”老何微微額首,眼神中透着幾分豁然與贊同,“到底還是旁觀者清啊!那我們便放開手腳,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吧!”

我心中略微有些慚愧,我哪裡算得上旁觀者啊!其他幾位的老師大概也有收兵之意,邊附和邊往門口走去。眼看辦公室即将恢複清靜,誰知就在這時,從門外竟走進三個不速之客。走在前面的正是大一的班主任張萬斌,後面跟着一男一女兩名學生,男同學是班長呂曉明,女同學是團支書王麗麗。兩人都是新生群體裡的焦點人物,時常活躍于各類場合,所以雖說入學才兩個多月的時間,卻已被中文系的衆多老師所熟識。如今他們倆卻都不約而同地低着頭,臉上隐隐有一絲忐忑,卻又夾雜着幾分倔強與不甘。我詫異地迎上前去,以主人的姿态開口詢問:“小張,你這是……”

張萬斌滿臉無奈,擡手朝身後的兩人指了指,苦笑着說:“我們班這一回期中考試的結果一出來,大多數同學心裡都犯嘀咕,對成績有些不認賬。我呢,苦口婆心地給他們做了一整天的思想工作,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可就是沒個成效。他們那态度堅決得很,非要到系裡去,甚至還想向學校反映情況,非得把心裡的訴求給說出來才肯罷休。我實在是沒轍了,思來想去,隻好把這兩位學生代表先帶到這兒來。剛才一進門就聽說,所有大一的專業課老師都聚在古代文學教研室,所以我也沒顧得上太多,就這麼冒昧地闖進來了。各位老師,你們看這事兒該怎麼處理?”

“哦?你們有什麼疑問和訴求?說來聽聽。”小董當即向前一步。他是大一這次期中考試的主要組織者和負責人,肩負着整個考試流程的規劃與把控,于情于理,都不能回避。

呂曉明與王麗麗迅速交換了一下眼神,短暫的猶豫過後,終究還是呂曉明率先打破沉默,鼓起勇氣說道:“董老師,我們班同學普遍認為章海天同學在此次期中考試期間存在舞弊行為。我們覺得此事理應展開全面且深入的調查,倘若最終查證屬實,那麼按照規定,理應取消他此次期中考試的成績,如此方能彰顯考試的公平公正,維護全體同學的權益。”

此語一出,辦公室内的空氣瞬間凝固,老師們皆面露震驚之色。我隻覺一股無名怒火“噌”地從胸口直竄腦門,雙手不自覺地緊緊握成拳頭,仿佛受辱的不僅僅是海天,更是我自己。其他老師也仿佛聽到天方夜譚一般,錢理群第一個忍不住開口了:“舞弊?喲呵,這可新鮮了啊!他去抄誰?抄你們嗎?莫非他有特異功能,把你們的答案自動優化升級,每一科都‘抄’出個讓你們望塵莫及的分數?”

“錢老師說得對,正是這一點引起了我們的懷疑。”王麗麗微微揚起下巴,眼神中透着一股倔強與認真,聲音清脆卻又帶着不容置疑的笃定,“章海天同學的成績着實令人詫異,不僅其分數遠高于其他同學,還在每科考試中均提前交卷,其中古代漢語竟提前了将近一個小時。我們認為,他就是水平再高,也不可能在多數人幾乎答不完卷子的情況下提前交卷,更不可能在半數以上同學不及格的情況下,四門專業課竟然答了三個滿分,隻有一門被扣了兩分。所以我們才推測,他極有可能事先知道考題與答案,有所準備,才能有如此驚人的表現……”

“不是,王麗麗你什麼意思?”王福堂猛地打斷了王麗麗的話,他擡起頭,眼睛微微眯起,那深邃的目光猶如寒星,直直地刺向王麗麗,“你這是暗指我們這幾個出題老師把試題和答案事先透露給海天了?章海天,區區一個大一新生,他能有何通天徹地之能,把我們這些出題老師,連帶着公共課的出題老師都一一收買了?北大的老師,還沒有那麼不堪,任人擺弄吧!”

“我們當然沒有懷疑老師們的職業操守,”王麗麗眼神中閃過一絲慌亂,下意識地揪了揪衣角,說話的節奏也變得急促起來,“我們隻是覺得事有蹊跷。也許章海天在其他環節上動了手腳,比方說利用試卷的印刷、運送和保管上出現的漏洞……”

“喲,如此看來,這份懷疑是落到我與學校頭上了。”向來極有涵養的小董,此刻言語間也夾雜了一絲惱怒,“你們或許有所不知,北大的考試向來有着嚴格的流程。出題老師必須提前一周将試題送交教研室主任審批,通過後把試題與答案密封,再統一交到本系此次考試的負責老師手中,由負責老師呈遞學校考務處,當場拆封檢驗,确認無誤方能開具印刷單,前往教材中心印制。印制完成後即刻密封,運送至考務處保險櫃存放,直至考試當日方可取出,送至考場由監考老師當場拆封。各個環節均有兩人及以上在場監督,一旦某個環節出問題緻使試題洩露,必定追責到底且從重處罰。尤其涉及教師,五年内取消評優與職稱晉級資格,情節嚴重者更要調離崗位,取消從教資格。你們覺得,在這般嚴格的流程之下,是章海天能找到漏洞竊取所有試題與答案,還是哪位老師或工作人員甘願冒着自毀學術前途與職業生涯的巨大風險,去幫一個大一新生在一場區區期中考試裡作弊呢?”

“我們……我們不是這個意思。”呂曉明也有些亂了陣腳,“我們隻是覺得章海天同學的成績高得太離譜了,完全不符合常理,所以才會産生這樣的懷疑。常言道,事出反常必有妖。而今此事不隻在大一兩個班級裡傳得沸沸揚揚,在整個中文系也是流言紛起,造成了不良影響。為了平息輿論,捍衛中文系的顔面與北大的清譽,我們仍希望能徹查此事,給大家一個說得過去的交代。這是我們班的請願書,上面有二十三名同學的署名,還請諸位老師過目。”

說着,他從口袋裡掏出一份所謂的請願書,畢恭畢敬地遞向小董。小董展開後快速浏覽了一遍,站在旁邊的我也借機瞧了兩眼,隻見那紙張底部滿滿當當全是簽名。我原本已蹿至腦門上的怒火,此刻恰似澆了油一般,熊熊燃燒得更為猛烈,幾乎要将理智全然吞沒。全班總共二十八人,竟有二十三個簽名。這意味着除了海天本人,僅有四個人未參與這場對海天的質疑與聲讨。憑什麼?究竟憑什麼啊?海天,如此純粹而努力的孩子,僅僅因為考出令他們難以想象的高分,就要遭受這般無端的懷疑與指責。難道優秀竟成了罪過?然而,還未等我開口,一旁的老李卻率先按捺不住了,猛地站了起來,用他那特有的半文半白的腔調開了口,語速緩慢,但每一個字都極有分量:

“原本啊,這事兒與我并無瓜葛。我們古代文學教研室既未參與大一期中考試的出題工作,亦未涉足閱卷評卷事務。但見你們這般鬧騰得愈發不像話,我實難再沉默,不得不站出來說幾句公道話。你們以為僅憑你們手中這一張紙以及二十多個簽名,就能驅使中文系乃至北大大動幹戈地展開調查?你們可清楚調查将會涉及到多少人力、物力的調配?又會牽扯到多少部門與人員的精力?你們妄圖打着捍衛中文系顔面與北大清譽的幌子,一頂接一頂地給我們扣上大帽子,就指望中文系和北大對你們言聽計從?簡直是癡心妄想!難道出現一位出類拔萃的天才,反倒讓中文系與北大失了面子?真是笑話!荒唐!我想真正丢臉的,恐怕是你們這些因嫉妒而眼紅,自己無力企及其高度,便妄圖以卑劣手段拉低他人的人吧!連一點确鑿證據都沒有,就成天叫嚷着要徹查。照此邏輯,倘若我懷疑你呂曉明和王麗麗偷了東西,也寫一份請願書,再找二十多人簽上名,北大難道就得展開全面調查,甚至還得請公安局來協助不成?”

我第一次以一種欽佩贊許的目光望向老李。這平日裡看着有些迂闊的老家夥,沒想到在這關鍵的當口竟如此果敢,絲毫不含糊。小董也不住地點頭:“李老師所言極是!你們這般議論來議論去,可終究全是毫無根據的猜疑,連半分實證都拿不出來,在這樣的情形下便要求中文系和北大深入徹查此事,怕是不太妥當吧!”

“我們……我們有證據!”一直低着頭的王麗麗突然擡起頭來,眼裡透着一股決絕的冷光,那神情仿佛是孤注一擲的賭徒,帶着一種破釜沉舟般的決心。

她此言一出,在場的老師們皆面露驚訝之色,錢理群甚至忍不住脫口而出:“嘿!你們還有所謂的‘證據’?快拿出來讓我們開開眼界。”

王麗麗的臉上飛快地閃過一絲忸怩,像是也聽出了錢理群話語中那毫不掩飾的諷刺之意。然而,那一抹羞澀轉瞬便被一種偏執的狂熱所替代。她昂着頭,不顧一切地講道:“我們之前仔細盤點了章海天考試前一周的行動軌迹,發覺他每天吃過晚飯後便神秘失蹤了,沒人知道他的去向。無論是圖書館、自習室還是宿舍樓内,都不見他的身影。直到八點多鐘時,他才會返回宿舍,而且每次都攜帶着一個厚厚的本子,往床上一躺便全神貫注地翻閱起來。有一回,一位同學無意間瞥了一眼,瞧見本子上所記内容像是古代漢語方面的知識,還做有顯眼的标注。更為怪異的是,上面記錄所用的文字全是繁體字。所以我們推測,他在那段時間極有可能是通過某種手段去竊取考試題目與答案,因為害怕被人察覺,便采用繁體字來記錄,而後依此為據進行備考……”

辦公室裡的老師們面面相觑,大家都被王麗麗那荒誕不經的猜測弄得啼笑皆非。一直默不作聲的老湯終于忍無可忍,徑直打斷她的話頭:“王麗麗,你若有本事用繁體字完整記下所有考試科目的試題與答案,我現在就做主給你滿分!非但如此,隻要你們班除章海天之外,有任何一位同學能用繁體字精準無誤地記錄任一科目的考題與答案,我便将你們全班同學的古代漢語成績統統改為滿分,你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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