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迫不及待地接過手套,手忙腳亂地戴上,雙眼死死盯着桌上的《梅花百詠》,微微弓下身子,腦袋湊近,幾乎與桌面平行,目光一寸一寸地在封面上摩挲,不放過任何一處細微的紋理與痕迹。那封面上的墨色,曆經歲月洗禮,像是蘊藏着無盡故事。接着,我伸出戴着白手套的雙手,食指和拇指輕輕捏住書頁邊緣,動作輕緩得如同在觸碰世間最嬌弱的花蕊,緩緩翻開第一頁。眼睛瞪得極大,逐字逐句審視着版式,連一個标點、一絲墨漬都不肯放過。随後,我又将書輕輕側轉,眯起眼睛,仔細端詳印章與題跋,手指也不自覺地在空中比劃着。當确定眼前的就是元刻本的《梅花百詠》時,我激動得眼眶泛紅,身體微微顫抖,卻半晌說不出話來。
海天在一旁看着我,微笑着說:“沒錯,爸,這就是我跟您提過的我們家那本《梅花百詠》。還有幾本其他的善本孤本,我父親一并讓我給您帶來。這是我們家所有留存下來的善本和孤本了。”
“這麼多,你都帶來了?”我看着盒子裡其他用綢緞包裹的孤本善本,一時間竟有些難以置信。突然間,像是一道驚雷在腦海炸響,我驟然想起那趟海島之行,臉上的欣喜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難以掩飾的驚惶與愠怒。我猛地向前一步,手指直直地指向海天,聲音因激動而微微發顫:“海天!你怎麼能帶着這些絕世珍寶去那偏僻海島?舟車輾轉本就危險,海島潮濕,漁村條件簡陋,稍有不慎就會遺失損毀。這一路變數那麼多,随便出點差錯,這些孤本善本可就完了!你……你太莽撞了!”
海天趕忙上前,雙手在空中虛按,示意我先消消氣。他的臉上挂着溫和的笑容,語氣輕柔又帶着幾分安撫:“爸,您先别着急,坐下聽我慢慢說。”說着,他扶着我的胳膊,将我輕輕引到椅子旁,待我坐下後,才微微彎下身子,與我平視着,又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試圖讓我緊繃的神經放松下來,然後直視着我的眼睛,眼神堅定而誠懇:“爸!您也在這小島住了将近一個月,島上民風淳樸,您覺得會有人去惦記我箱子裡的東西嗎?我住的那間屋子雖不寬敞,卻是向陽的,我把箱子一直放在最幹燥之處,況且小盒子裡還放了好幾袋幹燥劑,所以不可能受潮。一路雖舟車勞頓,但我一直把這箱子放在身邊,眼睛幾乎一刻沒離開過。盒子放在箱子最深處,周圍全是柔軟的衣物保護,已經最大程度地避免颠婆和磕碰。爸,您想想,這些都是我們家祖傳的寶貝,我父親也知道我這趟海島之行。若不是充分相信我能妥善保管好這些古籍,能放心讓我把它們帶在身邊嗎?”
海天說完,直起身子,雙手交疊放在身前,靜靜地看着我,等待我情緒平複。聽着海天的解釋,我的思緒不由自主地飄回到在島上的時光。的确,那些日子裡,海天對待行李箱的态度一直十分謹慎,輕易不會打開。每次開箱,他都是迅速翻找所需物品,而後立馬合上,還會小心翼翼地給箱子加上鎖,那副全神貫注、如臨大敵的樣子,仿佛在守護着世間最珍貴的寶藏。回想起一路的行程,無論是在搖晃的船上,還是在颠簸的長途汽車裡,又或是在嘈雜擁擠的火車上,海天始終把箱子緊緊地護在身邊。火車上,别人都把行李放上行李架,他卻堅決不肯,哪怕是放頭頂上方他都不放心,時刻讓箱子處于自己的視線範圍内。哪怕是短暫離開座位去打水、買飯,他也必定會一臉嚴肅、鄭重其事地走到我和婉清面前,微微俯身,刻意壓低聲音反複叮囑:“一定要幫我看好咱們的物品,千萬别讓人順手牽羊了,咱的重要東西可都在裡頭呢。”那時的我,還隻是單純地覺得他對行李太過上心,現在想來,才明白全是因為箱子裡裝着這些價值連城的珍貴古籍。想到這些細節,我緊繃的神經漸漸放松下來,原本因為生氣而緊握的手指緩緩松開,眉頭也慢慢舒展開來,臉上的怒容不知不覺間悄然褪去。我微微歎了口氣,擡手輕輕揉了揉太陽穴,聲音裡少了之前的火氣,多了幾分無奈與嗔怪:“那你也應該告訴我們一聲啊,讓我們也能幫着你一起照應。這麼重要的東西,你一個人擔着,多讓人不放心。”
“爸,我要是真告訴您,您還能踏踏實實在島上度假,無憂無慮享受時光嗎?”海天微微歪着頭,臉上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眼中閃過一絲促狹的光亮 ,“您肯定得天天守在我的行李箱旁邊,一刻都不敢松懈。回來這一路,您心裡也得七上八下,擔驚受怕的,那緊張兮兮的眼神,說不定還會引起旁人的注意,招來不必要的麻煩。再說了,就算告訴您,也沒法讓那些古籍更安全,反倒讓您整個人都心神不甯,這又何必呢?倒不如我一個人把這事扛起來,您也能輕松些。”
聽完海天這番話,我愣在原地,思緒不由自主飄回到海島的悠閑時光。原本那些惬意的畫面,此刻卻因一個假設變得截然不同。倘若我早知曉行李箱裡藏着價值連城的古籍,那些在海邊漫步、在院子中暢聊的時刻,都會被擔憂填滿。我将無法安心欣賞海島的日出日落,也難以在甯靜的夜晚安然入睡,滿心都會是對古籍安危的憂慮,如此一來,又怎麼可能暢快地享受假期呢?
我緩緩擡眸,目光觸及海天的刹那,疼惜與感慨如潮水般在心底翻湧。這孩子,總是這般默默無聲,又一次将所有責任與壓力,獨自扛在自己的肩頭。他的心底,滿滿都是對身邊人的關愛,尤其是對那些他深愛着的人,他就像一位無畏的勇士,恨不得用自己的身軀,為大家築起一道堅不可摧的壁壘,将所有風雨都擋在外面,獨自直面一切艱難險阻。想到這些,我的眼眶不受控制地微微濕潤,眼前的海天,似乎與初遇時那個毫不猶豫用自己高大的身軀為我遮風擋雨的青年漸漸重合。我緩緩伸出手,動作輕柔得如同生怕驚擾了什麼,指尖輕輕撫上他的頭發,想要通過這簡單的動作,把我滿心的心疼與關懷,毫無保留地傳遞給他。我努力牽動嘴角,勉強扯出一抹笑意,這笑容裡,藏着為他成長與擔當感到的欣慰,有着對他獨自承受一切的無奈,更多的,是深入骨髓的疼愛。我輕輕歎了口氣,聲音不自覺帶上了幾分哽咽:“海天啊,你這孩子,總是這麼逞強,什麼重擔都一個人扛。你要知道,我們也想為你分擔,也想成為你的依靠啊。”我微微頓了頓,深吸一口氣,試圖将内心翻湧的情緒強行平複,“我知道你說的在理,可一想到這一路舟車勞頓,你獨自守護着這些珍寶,我這心裡就又是心疼,又是後怕。”
“爸,您瞧,咱們這不都順順利利到家了嘛!”海天微微抿起嘴角,臉上浮現出一抹帶着歉意的淺笑,眼中滿是安撫之意。他快步走到我身旁,手臂自然地攬住我的肩膀,語氣輕松,還帶着幾分俏皮:“要不這樣,咱現在就去書房,您把這些古籍一本一本地仔細查驗。隻要有哪怕一本書出現一丁點兒損壞,我願以命相抵,您說行不?”
“别胡說!”婉清原本在一旁靜靜地聽着,一聽到這話,瞬間變了臉色,快步上前,直接打斷了我們的交談。她狠狠地剜了我一眼,雙手往腰間一叉,語速極快地數落起來:“你這人到底怎麼回事!孩子一路千難萬險,好不容易把東西平平安安帶回來,你倒好,還在這兒沒完沒了地念叨!咋,真打算一直說下去?哪怕一千本一萬本善本孤本,能比得上咱兒子一根毫毛?再說了,這些古籍又不是你的,哪怕真出點意外,也輪不到你在這兒對孩子指手畫腳。趕緊把嘴閉上,麻溜兒地去書房看你的書,别在這兒瞎操心!”
“哎,你這話可就說偏了。”我眉頭緊緊擰在一起,眼中滿是無奈與委屈,目光直直地看向婉清,試圖讓她理解我的苦心,“我怎麼會是數落兒子呢?我這是心疼他啊!你想想,他什麼事兒都自己扛着,長此以往,身體和精神上怎麼能吃得消?”
說着,我輕輕歎了口氣,緩緩轉過頭,目光落在桌上那幾本古籍上,神色也随之變得凝重,聲音裡滿是憂慮與感慨:“再說了,我在意這些古籍,不是因為它們是否屬于我,而是它們本身無可替代的價值。這些古籍承載着數百年甚至上千年的文化傳承,是我們探尋曆史、追溯文明的珍貴鑰匙。一旦有所閃失,對文化研究、文明傳承而言,都是難以估量的損失,這不是某一個人的事,而是關乎整個文化領域的大事啊!
“說得太對了!”海天目光灼灼,堅定地直視着我,語氣中滿是誠懇與自豪,“爸,這次我絕對站您這邊!古籍真正的價值,在于它所承載的厚重曆史文化、先輩們的無窮智慧,還有那些跨越時空、綿延至今的文明印記,跟它歸誰所有、值多少錢沒什麼關聯。”說着,他微微俯下身子,雙手穩穩地捧起裝古籍的盒子,輕輕将盒子遞到我面前,聲音裡帶着一絲難以抑制的興奮:“還有啊,爸,這些古籍現在實實在在屬于您了。這次,我父親特意讓我把它們帶來送給您,他一直都清楚您對古籍的癡迷,也知道您在這方面的深厚鑽研。父親說,隻有在最合适的人手中,這些古籍才能真正綻放出它們最大的光彩,發揮出最大的價值。所以從今天起,它們就正式歸您啦!”
聽到海天這番話,我的大腦瞬間僵住,思維像是被一張無形的大網緊緊束縛,怎麼也掙脫不開,眼前的一切都變得虛幻而不真實。時間仿若凝固,周遭的嘈雜聲瞬間消散,整個世界隻剩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砰砰砰”,每一下都重重地撞擊着胸腔。我瞪圓了雙眼,直勾勾地盯着海天,那眼神裡滿是震驚與難以置信,仿佛在反複确認他是不是在開玩笑。嘴巴不自覺地微微張開,喉嚨卻像被一團棉花緊緊哽住,無論怎麼努力都發不出半點聲音。什麼?這些古籍歸我了?這怎麼可能呢?我心裡再清楚不過,這些古籍珍貴得超乎想象,不僅本本價值連城,更重要的是,它們承載着海天家族數代人的心血與守護。曆經歲月的動蕩,戰火紛飛、時局變幻,它們艱難流轉,每一本都見證了家族的興衰榮辱,藏匿着家族數不清的回憶。家族長輩們在那些艱難困苦的歲月裡,不惜一切代價,甚至冒着生命危險守護它們。如今,它們卻要易主到我手中,這份情誼太過厚重,重得讓我覺得自己的肩膀根本無法承受,又怎麼可能心安理得地接受呢?我的雙手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起來,指尖因為用力過度微微泛白,整個人也開始微微搖晃,腳下的地面仿佛變成了一片柔軟的沼澤,虛浮不定,讓我感覺自己随時都會陷進去。過了好一會兒,我才艱難地從喉嚨裡結結巴巴地擠出一句:“這……這可使不得,太貴重了,我承受不起啊!”
“爸,您就收下吧!”海天微微欠身,将手中裝古籍的盒子輕放在旁邊的書桌上,動作輕柔得像是生怕驚擾了盒中的珍寶。随後,他握住我的手,微微前傾,拉近距離,目光真摯,耐心地向我解釋:“我們家世代珍藏這些古籍,可不是因為它們價值連城。我們家一直有個規矩,隻買書,不賣書。書籍可以饋贈給真正珍視它們的人,卻絕不能因錢财而被售賣。我們珍藏它們,就是為了不讓它們在歲月的洪流中遺失、損毀。在動蕩的十年,父親托高伯伯把這幾本善本孤本帶到北方妥善保管,就是怕家中遭難,連累這些書籍被查抄焚毀。”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緬懷,繼續說道:“如今祖父已經離世,父親說他自己不研究古代文學,我又常年在外,這些珍貴的古籍在他身邊,實在難以發揮出應有的價值。但要是到了您這兒,意義就完全不同了。一來,能助力您的學術研究,推動古代文學研究的發展;二來,我想翻閱時也方便,還能跟着您繼續學習;三來,其他研究古漢語和古文學的老師們也能有機會研讀,從中獲取靈感和啟發。況且,蘇州氣候潮濕,對古籍保存極為不利,放在您這裡,它們才能得到更好的呵護。所以,父親才慎重地做了這個決定。對了,他還給您寫了一封信,我這就拿給您看。”
話音剛落,他便轉身走到皮箱旁,小心翼翼地翻找出一個信封,雙手恭敬地将信遞到我手中。
我深吸一口氣,努力穩住情緒,小心翼翼地撕開信封。不出所料,熟悉的素箋映入眼簾,上面鋪展着一手飄逸挺秀的蠅頭小楷,每一個字都寫得極為工整,筆鋒剛勁中透着柔和,那是歲月沉澱後的韻味,一筆一劃仿佛都在訴說着無盡的感慨與深沉的情誼:
兄嫂如晤:
暌違已久,未通箋素,然思念之情,日增月益。憶昔魚雁往返,互訴衷腸,情誼日笃,每念及此,不勝欣然。
今海天暑假歸,攜兄嫂厚禮至舍,吾與拙荊珍之重之,感激之意,溢于言表。兄所贈文房四寶,筆健墨香,紙潤硯良,已陳于書房幾案。每提筆蘸墨,兄之高情厚誼,便如在身旁。嫂所制布鞋,針腳綿密,款式典雅,拙荊愛不釋手,着之而不舍脫,鄰裡見之,皆贊其工巧,羨意頓生。
尤甚者,有厚冊相冊。展而視之,海天于北大之一歲流光,樁樁件件,悉入幀中。幀幀影像,皆盈兄嫂舐犢深情。海天詳述背後諸事,吾等再感兄嫂待之勝似親生,恩重情濃,超乎尋常。自海天入住竹吟居,與兄嫂同食共寝,兄嫂于其生活,關懷備至,毫無保留。衣食住行,皆選上品,海天所好,必全力滿足。至于學業,嫂傾囊相授法、西諸語,兄于古代文學悉心指導,答疑解惑,從無倦怠。又為其引薦北大諸學術巨擘、學界俊彥,使其廣結賢才,厚植人脈,亦獲深造之機。兄嫂之高風峻節、仁善寬和,言傳身教,海天深受熏陶。言及于此,海天眼眶泛紅,言語哽咽,吾與拙荊亦感動涕零,不能自已。
經此一載,兄嫂與海天親逾骨肉,情比金堅。海天離鄉萬裡,求學京都名校,得兄嫂關愛,承歡膝下,受教身側,實乃其一生之大幸,亦是吾等畢生之福。
新學期至,海天返北大,諸事仍煩兄嫂費神照拂。吾與拙荊托其呈上薄禮,聊表心意,望兄嫂笑納。家傳《梅花百詠》并數帙善本孤籍,亦随海天攜往,以贈兄長。兄乃古代文學之翹楚,學術泰鬥,斯諸善本庋藏兄處,必能物盡其用,不負先人傳承之意,延續文化薪火。
觀兄嫂與海天合影,兄之溫文爾雅、正直端方,嫂之溫婉賢淑,慈愛良善,盡顯其間。吾與拙荊見之,倍感親切,仿若至親。雖未謀面,卻似久别重逢,渴盼早日相見,把酒言歡,暢抒胸臆。
紙短情長,書不盡意。敬祝
康泰!
弟:一白
一種難以言喻的溫暖與感動在心底翻湧,我的眼眶瞬間濕潤。信紙在手中微微顫動,似是承載着這份情誼的千鈞重量。我緩緩閉上雙眼,深吸一口氣,試圖平複内心的波瀾。然而,腦海中如走馬燈般,不斷浮現出海天在身邊的樁樁件件,每一幕都重重地撞擊着我的心。那些歡笑的、溫馨的畫面,此刻都因信中這份沉甸甸的信任與托付,顯得愈發珍貴。良久,我睜開雙眼,目光落在攤開的《梅花百詠》和那個沉甸甸的古籍盒子上,腦海中又浮現出那張黑白全家福,耳邊回響起海天的聲聲話語:
“我們家一直有個規矩,隻買書,不賣書。書籍可以饋贈給真正珍視它們的人,卻絕不能因錢财而被售賣。我們珍藏它們,就是為了不讓它們在歲月的洪流中遺失、損毀。”
“父親說,隻有在最合适的人手中,這些古籍才能真正綻放出它們最大的光彩,發揮出最大的價值。”
“母親和父親一樣,在他們心中,每一件用心創作出來的作品,都傾注了無數的心血和深厚的情感,是無可替代的無價之寶。這些作品可以贈送給珍視的人,承載着濃濃的情誼傳遞出去,但絕不能用金錢來衡量,更不能随意出賣。”
“他不僅僅是我的祖父,更是我靈魂的歸宿、人生的信仰和精神上的源泉。”
然後,我似乎又聽到海天的父親,和海天一樣,用那低低沉沉的聲音說着:
“這就是我的兄嫂!沒錯,一定是!”
“我們兩家,骨子裡就是一家人啊!”
“海天啊,”我擡起頭,凝視着海天那雙深邃而明亮的眼睛,啞聲說,“我終于明白你為什麼優秀到幾乎完美的程度了。隻有這樣的家庭,才能培養出這樣的你啊!”
“我父親也是這樣評價咱這一家的。”海天眼中閃過一絲溫情,“他常指着咱們那張全家福對我說:‘隻有這樣的人,才值得你叫一聲‘爸媽’。’”
我的眼中再度泛起一層溫熱的霧氣,淚水不受控制地在眼眶裡打轉,模糊了海天的面容。可就在這情緒翻湧的瞬間,我突然仰頭朗聲大笑起來,笑聲爽朗而暢快,如洪鐘鳴響,在這小小的空間裡回蕩,似要沖破一切束縛,将滿心的感動、喜悅與豪情都宣洩出來:“好!好!好!好個一白老弟!這份情誼,我收下了!”
我緩緩低下頭,帶着珍視與鄭重,将信紙沿着折痕仔細撫平,緩緩塞進信封,又用指尖輕輕按了按,确保信紙妥帖安放。緊接着,我看向靜靜置于綢緞之上的《梅花百詠》,伸出手,動作輕柔得近乎虔誠,将綢緞一點點、一圈圈地仔細包裹好,雙手穩穩地捧着包裹好的古籍,放入古樸的盒子,輕輕蓋上盒蓋,系上綢帶,将盒子緊緊抱在懷裡,仿佛抱着的是整個世界的溫暖與珍貴。然後,我轉過身,面向婉清,臉上漾起一抹溫柔的笑意,輕聲說道:“老伴兒,拿好那盒茉莉花茶和那條絲巾,把茶葉放在茶室最顯眼的地方,每天都泡上一壺,讓茶香滿室,也讓這份情誼融入日常。”說完,我将目光投向海天,眼中滿是慈愛與欣慰:“走,兒子,拿好那本相冊,咱爺倆一起去趟書房,你陪爸好好品品那本《梅花百詠》。”
“好嘞!”婉清和海天幾乎同時歡快地答應着。随後,我們一家三口并肩走出西廂房,踏入小院之中。
八月末的陽光,毫無保留地傾灑而下,将整個小院擁入溫暖的懷抱中,就連牆角處那些盆栽的花花草草,每一片花瓣都被陽光鍍上了一層金邊。日光溫柔地落在我們身上,将我們一家三口的身影緩緩拉長。我懷中抱着價值連城的古籍,海天拿着那本珍貴的相冊,婉清手中提着飄香的茶葉。我們的影子在這暖烘烘的日光下相融交織,已經分不清你我。而陽光仍在持續傾灑,照亮了腳下的土地,也悄然滲透進每個人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