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都沒注意到應許的小動作,應允還嘴硬說:“怎麼不擅長?我可擅長了。”
翁陶然咋舌:“我還是期待你快些恢複記憶吧,你那麼锱铢必較的人,要看到自己的心血被自己糟蹋,肯定會氣瘋過去。”
“你不是跟我不來往了嗎?怎麼又知我锱铢必較?”應允這回轉了個彎,不跟人針鋒相對。
“是啊,但今天主動來找我的人是你。”翁陶然不慌不忙,把鈎子反扔回去。
他倆又一來一往打起毫無營養地嘴仗,沒人想起要點菜,應許捧着自己的酒樽,一口一口把紅酒喝了見底。
因為對自己的酒量太過自信,又因為這紅酒是少有的醇香,應許難得沒控制住自己,多喝了兩杯,漸漸地連旁邊倆人的朗聲對罵都聽不清。
難道有詐……應許的理智被酒精吞沒,來不及細想就渾渾昏倒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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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小孩子睡着了,”翁陶然招來小精靈機器人,給趴桌子上醉倒的應許披上薄毯,“你再不說點真心話,晚飯我就不留你了。”
應允雖不喜歡他這種說話方式,但想到正事要緊也就不多餘跟他打嘴仗,直截了當地問:“甯松雪和甯桦雲怎麼了?他們現在還活着嗎?”
“唉喲,這種事情你自己記起來就好了,繞這麼大圈子來問我,還浪費我寶貴的時間。”翁陶然沒有正面回答,言辭間也有些許不耐煩。
應允咬了咬牙,到底沒跟他計較,瞥了一眼醉倒後的應許,應允有些猶豫:“這個應許到底是誰家的孩子?”
“你們家從衛星城的孤兒院抱回來的,具體是哪個孤兒院,你嚴防死守沒讓我打聽到。”翁陶然還是沒給出答案,“應允,以你的腦子哪怕失憶了,也應該查得出來,如今我與你已經橋歸橋路歸路。”
“沒有到不共戴天的程度,我不信你會害我。”應允也坦然,“從我現在的視角看,我們已經認識十八年了,翁陶然。”
“但我們也不對付了十八年,”翁陶然頓了頓,似乎下定某種決心般勾唇笑道,“從你們家收養應許之後。”
“為什麼?”應允追問,他有些不好的預感。
翁陶然卻賣關子:“你自己看看應許的臉,還需要我多說什麼嗎?”
“十八年前,他也還是個小嬰兒。”應允無意識地咬牙,語氣裡隐隐含有怒火。
“對啊,但十八年後的現在不是。”翁陶然笑意更深了些,“不管怎麼看,他真是像啊,比你之前賭氣養的職業替身都像。”
“翁陶然,你把我當什麼人了!”應允拍桌而起,反應過來時他已經揪住了翁陶然的衣領,“我怎麼可能做出那樣禽.獸不如的事情!”
“你自己原來知道啊。”翁陶然輕輕歎口氣,“當然我現在說什麼你都不會相信,那你自己肯定也去試探過應許的态度,從他的态度裡,你應該能察覺到什麼吧。”
“還有你也在處理你那些生意,接觸到那些你十九歲根本不會去接觸的人……你總該知道,你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翁陶然的語速不徐不疾,态度平靜得像在陳述某種事實。
也許,他說的就是事實,應允來找他也是為了确認……三十七歲的自己到底被時間磋磨成什麼貨色。
三十七歲的應允是聯邦的财閥巨頭之一,控制了聯邦的紡織業和部分重要礦産,無數衛星城工人的生命在他手上;他平時來往的生意夥伴都是星際黑市中的狠角色,每個人都洗不白身上的污泥與罪惡;他沒有與身為軍隊蛀蟲的大哥斷交,反而夥同大哥一道,收養了一個那麼像……的應許。
他都在做些什麼?他明明立誓哪怕無法參軍也要用别的方式報效聯邦,可他為什麼也成為了剝削者,為什麼也成為了罪人和蛀蟲?
應允緩緩地松開了翁陶然,他沒辦法反駁這亂七八糟的黃毛,沒辦法像學生時代那樣肆無忌憚用翁陶然糟糕的審美轉移話題,那會兒他們也會針鋒相對,但那會兒應允的底氣在于他并沒有錯。
可是現在他錯了,負罪感不允許他嘻嘻哈哈地将這些事情翻篇而過,如果是三十七歲的他,也許還能坦然面對,他做了這些事情,他會承認。
但十九歲的應允沒做過,他不願意承認。
“别感傷了,等你想起來一切,就會覺得這些事情不算什麼。”翁陶然拍了拍手,又招來了抱着羊皮卷的小精靈,“我就随便點了,你愛吃不吃,待會兒煙花秀開始,你把小孩子叫起來看,别白費了我讓出來的好位置。”
應允頹廢得很,跌坐在位置上一時起不來,他反駁不了翁陶然,又不敢看向應許。
正陷在傷懷情緒裡無法自拔,翁陶然輕飄飄地說了句:“應許這孩子看起來還蠻喜歡你的。”
“不,他不喜歡!”應允下意識反駁,他目光終于掃向醉倒的應許身上,應許醉相很乖,臉趴在桌面後就一動不動,隻露一個毛茸茸的後腦勺,應允想起他再次試探應許是不是僞裝的那天晚上,應許乖乖坐在他身邊,歪着腦袋聽他講話的樣子像隻順毛的大狗。
應允定了定神,重複了一遍:“對,他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