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要是我錯了呢。”應允的聲音輕得像一聲歎息。
“您不會有錯的,”應許笑了,哪怕他知道自己這樣子很狼狽,但依舊強擠出來一絲笑,“我和您相處了那麼多年,我還能不知道麼?”
這一句話似乎徹底擊穿了應允心裡的某道防線,應允擡起了手,應許也順從地閉上眼睛,但那巴掌沒落到他臉上。
應允給了自己一巴掌,在應許無措的目光裡,他的神情失望中又強撐着鎮定,這讓應許想起他摔碎積木模型的那個下午,一模一樣的失望,但應許終于分辨出來,這個失望針對的是應允自己。
應許驟然慌亂了起來,他發現自己精心編織的謊言在他沒有覺察的時候出現了無法挽回的漏洞——昨晚翁陶然到底跟應允說了什麼?他無從去深究,隻恨自己賭氣貪杯,誤了大事。
“先生!”應許忙忙上前去攥住了應允的手,他想阻止,可應允深藍色的眼睛直直地瞪向他,似乎想看穿他極力隐瞞的心虛與不甘。
“您何必如此?”應許艱難地開口,逼迫自己将那漏洞百出的謊言縫補,“您已經待我足夠好了,而且我本來就仰慕您,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
“應許。”應允隻是平靜地喚他,此時的應允沒有中間這十八年的記憶,可應允的神情嚴肅得和三十七歲的應允别無二緻,本來他們也确實是同一個人,“我查到現在的軍校可以在暑期辦理入學手續,你既然這麼聽我的話,那明天你就收拾收拾去上學吧。”
“學費不是問題,我已經給你預交了四年,如果還不夠可以問我要。”
“您這是……不願意再‘錯’下去了?”應許松開了應允的腕子,他虛僞的眼淚被吹幹,臉上強擠出來的笑意也真切了不少,“還是說我做得不夠好,惹您不滿意了?”
“你就是太讓我滿意了。”應允神色複雜,臉上的巴掌印紅得駭人,“應許,你的人生不該是這樣的,不該為了我的私心而毀掉。”
應許本想用自己考上軍校前途無量來反駁,但腦筋一轉,想明白過來之前應允為何輕浮地作弄他。
“那您之前對我的親昵都是試探?”應許語氣笃定。
“對,結果讓我很失望。”應允也坦誠。
應許笑彎了眼睛:“原來您對我沒有欲.望啊。”
他适時地低頭,笑容也變為了自嘲,“我早該知道的。”
“應許,你還年輕,不應該被我這樣的人耽誤。”應允似乎想上前拉近他們的距離,但最終還是狠了狠心,越過了應許,徑自走進了宅子。
應許也果斷轉身跟上,長廊的燈光一盞一盞地亮起,應允的影子被拖得很長,應許就踩在他的陰影裡。
“可是我願意啊,先生,我連‘願意’的資格都沒有了嗎?”應許锲而不舍,也恰到好處地服着軟。
應允停住了腳步,“如果我現在真的隻有十九歲,那麼你的願意會更真實可信些,但現實是我比你年長十九歲。”
“我這個年紀足夠做你的父親,也足夠把你這種涉世未深的小屁孩騙出心肝脾肺,你所謂的願意,不過是受了一個情場老騙子的哄騙,而這個老騙子又恰恰對你有養育之恩,讓你隻能‘願意’,沒辦法‘拒絕’。”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應許忍不住笑,這笑聲突兀又刺耳,不管是十九歲的應允還是三十七歲的應允,都不會違背底線去愛他,但在另一種意義上,應允又最愛他不過。
“好啦,好啦。”應許寬慰着被他氣得渾身發抖的應允,上前沒臉沒皮地搭上應允的肩膀,“我服從你的安排,小叔叔,明天就去上學報道。”
他在應允面前從來闆正做作得很,不論是裝乖還是裝怪,像這般吊兒郎當的倒從未有過,他自自然然地叫出了“小叔叔”的稱呼,面對應允的疑惑也沒退卻,反而大着膽子拍應允肩膀。
“說出來你可能會打我,實際上你真的隻是我監護人,和我沒有别的關系。我本來沒打算騙你,誰讓你自己說我是你金絲雀來着,我也就順水推舟,圓了這個謊。”
應允面上的僵硬緩和了不少,那帶着悔意的紅巴掌印因為惱怒更生動鮮活起來,“那你怎麼不早些澄清?”
話剛一出口,應允就意識到了什麼,立馬噤聲,應許無奈地點破:“你一出醫院就在‘試探’我啊,我謹遵醫囑,隻能順着你來,誰知道順着順着,玩兒得有點大。”
應允甩開他的手,氣呼呼地往前緊走幾步,不知是氣他還是氣自己。
應許恬不知恥地繼續跟上去:“你沒事了就最好,隻不過我要去上學,誰來當你秘書?”
回應他的是應允猛然關閉的房間門,“讓我靜靜!”應允在門裡面炸毛。
“那我不打擾了。”應許答得自然又客氣。
他沒有去浴室洗漱,也沒有回房間休息,反而往應允門前一坐,擡手抹了一把臉,又是一手眼淚。
莫名其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