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夥子,身體是革命的本錢。”
謝海安不願再聽他絮叨,艱難地擰過頭看着直直地盯着窗外,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如今窗外已經放晴。
經曆了這場暴風雨洗刷的天空格外的藍,藍得透亮,藍得那麼無辜,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
一切似乎都歸于平靜,除了...冉風不在了。
“怎麼不犯病呢?”謝海安喃喃道。
“什麼?”左立疑惑地看着謝海安,沒有聽清他在嘟囔什麼。
犯病了是不是就不用知道他的死訊了,犯病了是不是就可以在回憶中見到少年時的他了,犯病了是不是心就沒有這麼痛了……
“海安,感覺狀态怎麼樣?”張德清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他床邊,他沖左立點點頭,小聲道“你去幫忙吧,我看着他。”
“行!别說他了,小夥子看着挺可憐的。”
謝海安無神地看着窗外,似乎身側的事情都與他無關。
張德清盯着謝海安消瘦的側臉,他昏迷了快三天,一直靠着輸葡萄糖支撐體能。
人怎麼能瘦這麼快?短短幾天,謝海安與那天去接他的樣子,判若兩人。
他明亮的眼眸如今已黯然無光,仿佛蒙着一層灰蒙蒙的塵土,眼下的一片烏青,臉頰凹陷得厲害,整個人沒有一絲人氣。
“明天外面的救援隊就能進來,第二批援建小組也會跟着來,明天你就可以先回家了。”張德清的心裡有些痛,縱使他再不喜歡謝海安,他也是好友的愛人,看他如今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也覺得有些難受。
謝海安僵硬地轉過頭,脖頸的骨頭咯吱作響,他淡淡開口“我不走,我還沒有找到他。”
張德清的眼眸有些疲倦,他歎了口氣“發現冉風車子的地方,是受災最嚴重的地方。估計當時冉風發現泥石流,準備棄車跑走了,卻被沖走了,那片區域生還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我要找到他。”
謝海安轉過頭,不再看他。
張德清擰了擰眉“你知不知道泥石流的沖擊力有多大?它可以沖到幾十米甚至幾百米開外的地方,這個過程可能會被深埋在大量泥沙和石塊下面,随着時間推移,屍體的位置會随着改變。我們運氣不好的話可能永遠找不到冉風的屍體。”
謝海安的平靜如水的眼眸終于像被投入了一枚石子,泛起了一些波瀾,平靜地開口。
“他沒死。”
張德清沉默了良久,之前他一直在惋惜冉風尋找謝海安的七年,他潛意識地認為謝海安是一個負心漢,辜負了冉風的真心。
如今看來許是他錯了,謝海安強烈的情感,同樣也讓他為之動容,這份赤誠的愛或許配得上冉風的七年。
張德清揉了揉疲憊的眉心“抓緊時間養好身子,後面的那個房子是臨時屍體存放處,你養好身體,我安排你去那做志願者。無法确定身份和無人認領的屍體會暫時存放在那。”
見謝海安梗着脖子,張德清歎了口氣,覺得和他說不通,隻是無奈說道“你先養病吧。”
轉而張德清似乎想到了什麼,他詢問道“冉風之前給你配的藥方還有嗎?我去給你再配一些,你的精神狀态不太好。”
謝海安閉上了雙眼,似乎不想理他。
張德清見謝海安油鹽不進也沒什麼辦法,隻是看着玻璃瓶中滴滴答答落下的葡萄糖發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兩個人都沒有說話,沉默無聲無息。
突然身側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有一個小姑娘小跑着過來,微微有些喘息。
“張醫生,剛剛救援組找到了一個死者,身上沒有可以确定死者身份的證件,是位二十多歲的成年男性,已經送到了臨時安置所了,您要不要去看看是不是您的朋友?”
謝海安猛地從床上坐起來,慌忙地從床上爬起來,卻被手臂上纏繞的輸液線拽住,謝海安狠狠一拽,将針頭帶着血拔起。
張德清起身拉住瘋狂的謝海安“你冷靜一點!不一定是冉風!”
謝海安雙腿發抖,根本聽不進去張德清的話,像頭牛一樣用蠻力甩開張德清的束縛,沖向門外,張德清隻得跟着他跑了出去。
謝海安的心跳急劇加速,耳邊的風呼嘯而過,呼吸變得急促而沉重,不自覺地大口喘着粗氣,肺中稀薄的空氣讓他感到有些窒息。
他的大腦一片空白,強撐着抖如篩子的雙腿跑到臨時安置所,幾個穿着防護服的人将謝海安攔在門口。
“您好,請問你有什麼事?”
謝海安的頭脹得厲害,他看到了不遠處的地上有一塊白布蓋着一個人,他的腿抖得更厲害了,雙腳有些發軟。
工作人員一把扶住他,問道“先生,來認領屍體嗎?”
謝海安麻木地點點頭,一旁的工作人員似乎見慣了像謝海安如此反應的人,放了他進去。
謝海安的雙腳仿佛灌了鉛,緩慢走到在白布前,無力地跪下,他顫抖的手指輕輕碰到白布的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