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海安的嘴唇有些顫抖,他的眼眶開始泛起了紅。
劉明案重審了,還有其他幾起學生自殺案和另外幾起惡劣的案件一起。
被公檢法起訴了。
當坐在正中央的法官重重地敲響了法槌的時候,謝海安心中的大石頭也被敲的稀碎。
倉北國學院被查封了。
校長和一些教官都被判了刑。
這份遲來的正義,并沒有解救少年謝海安于水火,卻解救了無數此時此刻依舊困在學院中,身陷泥濘沼澤而無法脫身的學生。
那座孔子像眼睛上沾染的血漬,化成一滴血淚滑下,再也不會見證那些殘忍的悲劇。
悲劇停止了。
而事情遠沒有随着一審結束而終止,網上流傳出一段教官責罰學生的視頻,随後越來越多的人站出來發聲。
那所學校發生的所有暴力,猥亵,性侵……
如同雨後腐土裡生出的蘑菇,層出不絕,無窮無盡。
這件事在網上引起了軒然大波,無數的譴責,質疑引起了廣泛的讨論。
從而改變了原本一審的結果,加重了判刑。
這是後話。
謝海安和冉風從庭審堂出來的時候還有些恍惚,多年的痛苦仿佛在此刻煙消雲散。
從這一刻,謝海安心頭無比輕松。
他也清楚了當時在遲家,遲暮強按着他的肩膀,在他耳側說之前的事不會那麼輕易地算了是什麼意思。
那條來自于C的短信應當是來自遲暮強。
謝海安轉過頭輕聲開口“這是你接管瑞明的條件嗎?”
“海安,無論我願不願意,接管瑞明都是遲早的事。”
冉風沒有正面回答,謝海安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半晌,謝海安輕聲開口“謝謝你,冉風。”
謝海安将冉風緊緊地抱在懷裡,冉風像一個小面包團子,被謝海安勒得有些喘不上氣。
法院建在新區,車流量并不多,這場庭審旁聽席的人也不多。
兩個人出來得晚,大街上除了零零星星過的車外,并沒有什麼人。
這個擁抱讓冉風的心情卻十分的愉悅。
謝海安平日裡十分介意其他人的目光,在外面無比小心謹慎,很少會和冉風有過于親密的舉動。
如今他們光明正大地在大街上擁抱。
連冬日裡的風,都讓人覺得沒那麼冷冽。
一陣急促的車喇叭聲突然橫進了兩人之間,那陣響聲在靜谧的冬日十分刺耳,夾雜着明顯的怒意。
倆人同時轉頭,就看到不遠處停着的suv裡,坐着淩新。
謝海安與冉風同時愣住了。
淩新的臉色白得吓人,眼中似乎孕育着風暴。
謝海安下意識地将冉風護在身後,見到這個動作的淩新,面容逐漸扭曲,眼中的恨意難以掩飾。
淩新從suv上下來,他的腳步有些懸浮,踉跄了一下,慢步走到兩個人身前一股濃烈的酒氣襲來。
冉風不悅地皺了皺眉“你喝酒開車?”
聽到冉風的話,淩新冒着紅血絲的眼睛閃過一抹期冀的亮光,他舔了舔幹裂的嘴唇“冉風,你還是關心我的。”
冉風還沒開口說話,就被淩新急促的話打斷“冉風,山莊被查封了我不在乎,《誅心》風勁讓利幾個點我也不在乎,可是冉風,你不能這麼對我,明明是我先愛你的。”
“你喝多了。”冉風淡淡的,他并不想聽淩新的話“叫你的司機來接你。”
淩新向前一步,伸出手指想要抓住冉風的衣袖。
冉風卻被謝海安猛地一扯,死死地護在懷裡。
淩新彎曲的手指僵硬地在半空中擰成一團,随後緩緩落下,死死地嵌入掌心的軟肉,看着謝海安的眼神無比的怨毒。
他的眼神太過于瘆人,讓冉風背後升起一股涼意。
冉風輕輕拍了拍謝海安的手臂,溫聲開口,聲音與剛剛對淩新說話的溫度截然不同“你先去開車過來吧。”
謝海安猶豫地看了看淩新,顯然他現在處于一個瀕臨瘋癫的邊緣,自己在這或許會刺激了他,可是把冉風留在這謝海安屬實不放心。
猶豫半晌,謝海安才點點頭,他悄悄捏了捏冉風的手掌,暗示冉風早點結束。
兩個人親昵的小動作被淩新收到眼底,淩新痛苦的眼睛反而透露出一股詭異的平靜。
冉風收回黏在謝海安身上的視線,淡淡看向淩新。
“你想怎麼樣?”冉風的聲音清清冷冷,讓淩新如同浸泡在三九天裡刺骨的寒潭之中。
“一輩子糾纏我?”冉風冷漠的聲音沒有一絲感情。
“淩新,我們都不是小孩子了。”
淩新的眼眶瞬間紅了,他的聲音有些顫抖“那天在山莊,你是騙我的,是不是。”
冉風定定地看向他,卻吐出壓垮淩新的最後一句話“我沒有騙你,那天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實話。”
淩新笑了,笑得眼角泛起了淚花,他踉踉跄跄地向車裡走去。
“叫你司機來接你。不要酒駕。”
淩新似乎像是沒有聽到冉風說話一樣,徑直上了車。
冉風沒有再管他,他看向謝海安的方向。
他的小狗沒有聽話,在馬路對面悄悄看着兩個人,一副随時會沖上來救冉風于水火的樣子。
謝海安對上了冉風的視線,有些心虛地撇過眼睛。
冉風覺得他的樣子有些好笑,面上卻故意裝作一副嚴厲的表情。
身後的汽車猛然發動,急踩油門的聲音一下子鑽進了冉風耳朵裡。
那種粗暴的聲音猛地穿透冉風的鼓膜,直沖沖地鑽進冉風的大腦。
一瞬間,冉風像是預感到了什麼,冰冷的恐懼感順着冰涼的腳趾爬滿全身,讓人毛骨悚然。
冉風猛然回頭,淩新的車,以瘋狂的速度向馬路對面的謝海安開去。
謝海安還站在原地,沖着自己不好意思地笑,完全沒有意識到沖他飛馳而去的汽車。
冉風猛然地蹿了起來,瘋狂地朝謝海安跑了過去。
“謝海安——”
冉風拼盡了所有的力氣,橫身擋住了須臾間就要從謝海安身上碾壓過去的車。
電光火石之間,要撞上橫在路中間的冉風的車,車頭猛地調轉了方向。
刺耳的急刹車聲和爆炸一般的砰然巨響。
法院門口那棵參天大樹,被撞得傾斜了半個樹身。
原本流暢的車身已經完全變了形,濃煙從破損地車身不斷冒出,車禍現場的狼狽的可怕。
謝海安僵住了,心髒沖出胸膛一般狂跳,他瘋了一樣沖向冉風,将他死死抱在懷中。
“冉風!”謝海安很少和冉風生氣,此刻他真的動怒了。
他死不足惜,一想到剛剛淩新的車極有可能會從冉風身上碾壓過去,謝海安的心就像是失重了一般,猛烈地縮成一團。
冉風隻覺得雙腿發軟,癱倒在謝海安的懷中。
九死一生過後,冉風幾乎沒有任何力氣。
淩新的車頭已經着火了,冉風扶着謝海安的手臂站穩,聲音中止不住的慌亂“快去救他。”
任何恩恩怨怨,在真正的生死面前,都如此的渺小。
謝海安扶住冉風“能站穩嗎?”
冉風點點頭,拼命壓制着不斷顫抖的雙腿,哆哆嗦嗦的手,掏出手機,按了幾次才撥打了救護車。
謝海安跑到了車旁邊,車身完全扭曲,淩新趴在癟了的安全氣囊上,不知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