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折清覺得好笑，被亡國之君罵作奸佞，也不知是辱罵還是嘉獎，他微一欠身，拱手道：“陛下息怒，奴婢想着陛下日夜為國事煩憂，不如獻上美人以解憂。”

“還是陛下看不上這位美人。”柳折清挑起元安的下巴，轉頭看向哀帝，眼波流轉：“倒是看上奴婢？”

兩人并立在一起，一人清俊如溪邊竹，一人濃豔如瓶中花，當真是美人成雙。

哀帝不理會柳折清胡言亂語，一言不發地低着頭，僵硬地舉起右手，寶劍“嗡”的一聲飛起回到哀帝手中。

“看起來他不想要美人，隻想要你的命。”元安語氣無奈，小心地舉起弓箭瞄準，他既擔心哀帝傷着柳折清，又擔心金光直接射殺哀帝，若哀帝真死了，他們千裡迢迢過來便白費功夫。

柳折清朝元安抱怨：“看來那祁老兒說得也不對，喊上一句陛下，人家也不肯幫忙。”

哀帝生前應該精通劍法，死後魂魄輕靈，更是神出鬼沒。他使劍又似使刀，大開大合，頗有一番帝王氣象，橫劍劈出，破空之聲猶在耳，利刃眨眼間卻已到柳折清眼前。

柳折清連退三步，捏訣叱喝：“生！”

蔓藤霎時在兩人之間形成一道密不透風的牆，初生的蔓藤如蛇一般纏繞上長劍，劍刃便一寸都不能近。

哀帝也不抽劍，反而是改雙手持握，小臂發力向外右旋，昆吾不愧是寶劍，堅韌攀爬的蔓藤一滞，頓時被絞裂斷開！

哀帝接着右腳斜跨，左腿橫掃半圈，反身繞至柳折清身後，劍勢自左後方揮砍而下，嗚嗚風聲呼嘯，眼看柳折清來不及閃避，脖子就要被這一劍砍斷。

元安的三箭卻是已至！此乃連珠箭，哀帝百年鬼力，劍勢兇猛，本來避無可避。而這三箭，一箭比一箭快，第一箭去勢未衰，第二箭已追上，“刺啦”劈開箭羽，而第三箭又已撞上前兩支箭，最後羽箭迅疾不可擋，生生将哀帝的昆吾劍撞開。

“你倒是盯上我這顆大好頭顱了。”柳折清摸了摸脖子，滲出一道血線，語氣不善道：“那也得看你拿得走不？！”

柳折清雖然法術玄妙，但近身總吃虧，而哀帝偏偏喜歡拿劍砍人，元安擔心射箭誤傷柳折清，幹脆抽出腰間的匕首，和哀帝纏鬥在一起。

柳折清心裡惱火，這哀帝除了最開始的八個字，一個字也不應，根本無法溝通。他鳳眼上挑，眼裡寒光閃爍，對元安說道：“不如摘了他這顆腦袋，看他到時候應與不應？”

哀帝劍長三尺，兵器一寸長一寸強，一旦給足空間，劍勢迅猛。元安不敢大意，他右手倒持匕首，左手抵住刀背，兩把兵器迎面相撞。

“哐！”匕首刀刃立時豁口，哀帝殺意不減，後腳一蹬向前沖，元安咬牙吃不住力，隻能被推着接連向後退。

為避開哀帝氣勢，元安找準機會，膝蓋一彎，腰身倒折擦着劍鑽過來，借機與哀帝近身纏鬥，此時匕首靈巧的優勢便凸顯出來。

他手腕一抖，刀柄繞腕飛速旋轉，隻留下一段殘影。待到尖刃朝上，元安雙眼一凝，刀刃就挑斷了哀帝脖子上的一道黑線，滲出腐爛惡臭的液體。

離得如此之近，元安從蓬亂的頭發下看到了哀帝的長相，與想象中荒淫虛浮的長相不同，哀帝面如冠玉，鼻若懸膽，目如星辰，倒是一副好相貌。

哀帝那雙無神的雙眼陡然顫動，往元安的方向一瞟，冰冷殘暴。

元安心叫不好，還沒等退開。哀帝背手轉劍，朝柳折清方向擲出，斬斷偷襲的蔓藤，直直朝向柳折清的面目。哀帝騰開雙手，左手不顧刀刃鋒利，一把抓住匕首，右手成爪，迅如閃電掐住元安的脖子。

元安隻覺掐住脖子的手如同鐵鉗一樣，對方一心要捏碎他的喉管，骨頭嘎吱作響，他眼前發黑，喉嚨發出嗬嗬氣音。

哀帝手上的力氣沒有松半分，他盯着元安，眼神逐漸集中在他額頭玄淼留下的印迹。

他昏沉的神志中浮現一個身影，一個長相陰柔的男子神色肅殺，騎着戰馬，金甲閃耀，猩紅的披風如同沾滿鮮血。

“将軍？”哀帝喃喃出聲。

哀帝神志好像恢複了一些，又重複了一遍：“将軍？”

“不，你不是将軍。” 哀帝腦海中那張臉突然變得邪魅張揚，那個人換了一身朱紅錦袍，站在他身側，語調輕柔誘惑：“你想再當一次皇帝嗎？人間的皇帝有什麼意思，我要你做這鬼界的萬鬼之主。”

他答應了還是沒答應？他記不清了……

他們二人站立在萬古長夜之中，滔滔江水奔流不複回。